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奇亚】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简介: 可蕾简直无法相信,她邂逅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男人。 他性感、机敏、令人神魂颠倒—— 但却是一名十足的冒牌货。他的真名叫康马克,身负一项特殊的作务。 他最初的兴趣不在可蕾,而是她所任职的公司。 然而,当这名充满魅力的男子为情所困时,情况却恰恰相反。 对马克而言,爱情是一个崭新的经验, 但可预知的是,那是一份他必须正面应战的恋情。 第一章    艾安森独自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思忖着派遣到郝斯顿的最佳人选。他擅于做快速且正确的分析,然而此刻他不想遽下断语。柏山姆是个谜样的人物,事事成竹在 胸,决不能低估了他。直觉告诉安森。接管柏氏合金公司的企图可能会失败,狡猾的山姆一定会隐藏资产。在有决定性的胜算之前,安森必须查出那些资产的形态及 总值。他知道,只要提出高于公司本身价值的价钱,就可以接收控制。但这并不是安森的作风。他必须对史耐尔公司的股东负责,不能贸然行事。   他大可以编组一个调查团从事这项工作,但那只会使柏山姆提高警觉,而使事情拖延好几个月。安森不希望如此;他希望事情能尽快解决。   有一个人可以胜任此事——康马克。他与另一名人选马娄夫不同之处,在于洛夫是商场上的名人,而马克的名气则远逊于洛夫,不致太引人注意。再加上他那慢 条斯理、和善直爽的形象,使人不致期望他与洛夫一样具有满腔的工作热忱。但是,殷勤与可亲只是他的外表而已;真正的他,却是个自我要求极为严格的人。不了 解他的人,总认为他倒像个花花公子,而不是经理。   那么,就选派马克吧!他有较多的机会暗中收集情报。   安森又拾起一份文件,是柏氏合金公司一些主要人员的资料。从柏山姆那儿绝对无法探出任何消息;这个人很机警,是个天才。但是再坚固的链条也有它最弱的环结,安森决定找出柏山姆的弱环。   他翻到山姆秘书的照片。山姆显然完全信赖他的秘书。安森打量着照片:她是个漂亮的金发女郎,褐色的眼眸中有一种含蓄缄默的神情。她曾经嫁给何杰夫—— 郝斯顿一个望族的继承人,但在五年前就仳离了。她今年二十八岁,尚未再嫁。安森查看她的名字:魏可蕾。   他若有所思地靠回椅背。她会屈服于马克的魅力吗?很难说。然后他骤然下决定:魏可蕾可能就是柏氏链条中的弱环。    可蕾穿过通往阳台的双扇门,走到隔开阳台与花园的矮墙边。她把两手放在冰凉的石墙上,茫然地望入漆黑的夜色中。薇姬既知道可蕾已接受邀请,怎又邀请杰夫 和海伦呢?当然,她是故意这么做的。她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理,想看看当可蕾目睹前夫与美丽的妻子双双出现在晚宴上时所流露出的震惊表情。   泪水刺痛可蕾的眼睛,她努力抑住欲滴的泪珠。薇姬为何存心要她难堪呢?她和薇姬一直只是泛泛之交而已,她不曾想与她深交。令人觉得讽刺的是,可蕾是在 姊姊玛汀的怂恿下接受这份邀请的;玛汀以为多参加社交活动对可蕾有好处。这可是姊姊的一片好意哪!可蕾忍住欲哭的冲动。为这段小插曲哭泣是不值得的,而且 她也由此得到一个教训:决不可相信前夫的任何一位旧女友。薇姬显然仍对可蕾曾经身为何太太一事怀恨在心。   “你也是受不了烟味和嘈杂声吗?”   可蕾被耳边传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立刻旋过身来。   由于屋内的光线从眼前这名男子的身后传来,使得可蕾无法看清他的五官。不过她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他的身材修长,白色的晚礼服底下有一副宽广的肩膀。   “抱歉!我无意吓你。”他说,走过来站在她身旁。“我看到你出来,认为自己也该呼吸一些新鲜的空气。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毕马克。”   “魏可蕾。”她低声说。她现在认出他了;当他到达晚宴时,她看见过他。不对他侧目是不可能的。他像个模特儿,有着一头金发和一对明亮的眼睛;高大的身 材及优雅的举止吸引了每一位女士的眼光。他的外表充满十足的男性气概,而且每当他注视女人时,总是带着激赏的眼神。漂亮的女人并不是他唯一的目光焦点;所 有的女人,不论老少美丑,都能获得这份礼遇。   “我觉得你出来的时候心情似乎很乱。”他突然说,一面斜倚在矮石墙上。“有什么不对劲吗?”   老天,他也具有敏锐的观察力呢!可蕾耸耸肩,故做轻松地说:“没什么,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一个尴尬的场面罢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需要我的帮忙吗?”   他的神情温文有礼、泰然自若。可蕾停了半晌,心中甚是不解。她以为他善于恭维、世故圆滑,却没料到他竟是如此地内敛文雅。   “谢谢你,不过这并不是一个大难题。”   他俩身后的玻璃双扇门又打开了,看到薇姬假装同情地朝她奔来,可蕾顿时僵住了。“可蕾,亲爱的,我真的感到很抱歉!我实在不知道杰夫和海伦会来,但罗 得邀了他们;我也和你一样感到惊讶。可怜的人儿,你一定很难过吧?毕竟,我们都知道这对你是多大的打击啊——”   可蕾感觉到两颊发烫。“说真的,薇姬,你不必向我道歉,我一点也不难过。”尽管是句谎言,但镇静的语气足以令人相信那是真的。   薇姬迟疑一下,可蕾的冷漠态度使她感到受挫。“嗯,如果你真的没事……我以为我看到你独自在这里落泪。”   “可是她并不是独自一人呀!”毕马克稳静地说,同时伸出一只温暖的手臂揽住可蕾的肩膀。可蕾骇住了,很自然想挣脱开。但是他的手指示警性地紧按她的裸肩,于是她只好强迫自己不动声色。“而且她也没有落泪。怎样,可蕾?你觉得你想哭吗?”   尽管她不喜欢他如此亲昵地直呼她的名字,毕竟他们只是初识而已。但内心却也感激他。他的机灵使她得以保持尊严,而不致让薇姬的计谋得逞。可蕾仰头对他嫣然一笑。“我觉得我想跳舞。”   “那么我们就跳舞吧!亲爱的。对不起,失陪了。”他礼貌地对薇姬说,然后引领可蕾离开他们这位失望的女主人,走回热闹的屋内。音乐悠然回荡,舞池中挤 满了婆娑起舞的人群。可蕾想打消跳舞的提议,但马克紧抓她的手,用另一只手将她拉靠近他,于是她决定跳这支舞。尽管人潮拥挤,他并没有紧紧拥住她,使她再 次感到似乎有某种严格的自制力统驭他的行动。也许是自己对他的判断错误,她暗忖。只因为他的五官像希腊塑像般地突出,自然使她以为他只不过是个肤浅又毫无 自制力的花花公子。   “你在美国多久了?”她问,稍稍倾身向前。   一抹奇妙的笑意在他漂亮、性感的嘴角上漾开。“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土生土长的德州人?”   她咯咯笑着。“猜的。”   “实际上,我有一种混合的腔调。每当我回家度假时,家人经常抱怨我说话的速度太慢了。”   他并没有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不过她也不再追究。这里毕竟是太吵了,不适合聊天。她任思绪回到自己目前的处境,思考着各种不致使双方难堪的方法。她当然不想让杰夫或海伦为难;他们也是薇姬这项报复行动的受害人。   舞曲刚结束,有人呼唤马克。可蕾趁他分神之际,礼貌地说声:“谢谢你,毕先生。”便转身离去。   可蕾由眼角余光看到薇姬与另一个女人正紧紧盯着她瞧,一面不停地交头接耳。碎嘴!这时她决定以正面接触来化解这场困境。可蕾扬起头,面带笑容地朝杰夫和海伦走去。   就在她走到他们面前之时,可蕾看到杰夫僵住了,一抹震惊的表情随即闪过他的脸庞。他看到她眸中闪耀的神采,可能以为她是来闹事的。她强迫自己保持笑 容,五年来,她母亲和姊姊以为她依然深爱杰夫,显然杰夫、薇姬及其他的朋友也如此认为。她不知道此刻除了装出一副轻松客气的外表外,还有什么方式可以表现 自己其实是毫不在乎的。   “哈啰!”她愉快地说,主要是对着海伦。“我认为薇姬邀我们三个人来,是为了给晚宴增加余兴节目的。不过我不愿中了她的计谋。我们来扫她的兴好吗?”   海伦立刻会意,随即绽开笑颜。“我真想让她颜面无光。但是,咱们务必要保持彬彬有礼的风度。”   有人走近时,可蕾开始畅谈她最近一次的购物遭遇;海伦也细说自己在购物时所遇到的糗事。这时杰夫已恢复神智,亦凑前问候可蕾家人的近况。如此有礼的客 套,使她想哈哈大笑,然而喉头却开始觉得紧涩。这种情况必须持续多久?她几乎无法忍受站在这里和海伦聊天。   一只温暖的手触着她的后腰,她惊讶地抬头望着出现在她身旁的毕马克。“你准备走了吗?可蕾。”   听起来似乎他们另有节目似的,可蕾立刻抓住这个逃脱的机会。“好了。马克,我要你见见何杰夫和海伦。”   他一面介绍自己,一面优雅地俯身亲吻海伦的手,又与杰夫握手。可蕾几乎想嘲笑海伦那对蓝眼睛中眩迷的神采。即使她的婚姻幸福,也并不表示能对毕马克的魅力免疫!马克看看表,低声说:“我们真的得走了,亲爱的。”   “走”正是可蕾所渴望的。她努力保持笑容,一面听着马克说些礼貌的告别话;然后他的手按在她的背上,领她走到衣帽间去。他一语不发地站在门口等她取皮 包,可蕾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为什么要替她解围?显然他是故意的。但她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毕竟,他们是全然的陌生人;阳台上的短短几句 话并不表示他们已经熟识了呀!   他的嘴角漾起一抹诡谲的笑意,仿佛已读出她的心事一般。“是不是应该如此?”他问,同时伸出一只手。   她挽着他的手离开晚宴,但是一待身后的大门关上,她马上抽出身子。银色的街灯照耀着路面,也洒在成排停靠在车道及路边的车上。春天的夜,温暖又潮湿,啁啾的鸟鸣将夜色衬托得更恬静。   “是那个女人故意安排的吗?”他温和地问。   “那个场面的确令人局促不安,但还好,不致太悲惨。”她说,不愿向这名陌生人吐露自己真正的感受。她一直无法让别人看穿她的心事,受伤害愈深,她愈是 隐退在空洞的笑容之后,蛰居在没有感情的世界中。她自小就是这种个性,曾让她母亲困扰不已。可蕾停下脚步,伸出一只手来。“谢谢你的帮忙,毕先生。很高兴 遇见你。”她的语气很客气,但也意味着她打算就此道别。   他执起她的手,紧紧握在掌中。“可蕾,明晚一道吃晚餐好吗?”他问。   她犹豫一下。“谢谢你,可是我不行。”   他微微扬眉,她看到他眸中的光辉。“你是不是仍单恋着你的前夫?”   “这不干你的事,毕先生。”   “几分钟前你不是这么说的。我想是由于我出面干涉某事,而使你如获大赦一般;现在却又不干我的事了。”他冷冷地说。   可蕾抬起头,把手抽回来。“是报答的时候了,是不是?好。我已经不爱何杰夫了。”   “很好,我不喜欢与人竞争。”   可蕾不信地望着他,然后哈哈大笑。他以为她是什么?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她曾经是,但不会再是了。“再见,毕先生。”她轻蔑地说,朝着她的车子走去。   当她伸手欲打开车门时,一只修长、黝黑的手已经为她打开。可蕾低声道谢,一面坐进车里,从皮包中拿出钥匙。   他的一只手放在车顶上,欠下身来对她说:“我明天打电话给你。”蓝绿色的眼睛像大海般深邃。   “毕先生,我一直不想对你无礼,可是我真的没有兴趣。”   “我是有血统证明的。”他回答,脸上带着一抹顽皮的笑意。可蕾发觉自己竟注视着他的嘴唇,差点被它迷住了。“教养好、没有被法律机关通缉、未婚,又善待儿童。需要保证人吗?”   可蕾不禁莞尔。“你的血统纯正吗?”   他笑着凝望她。“毫无瑕疵。我们可以在明晚的晚餐上讨论吗?”   她的态度稍稍缓和了。她知道自己有些时候感到孤单寂寞,和他共进晚餐又有何伤呢?她当然不会爱上他的,他们只是聊天、谈笑,享受美好的一餐而已;也许她会多一个朋友。   她犹豫许久,然后答应了。“好吧!谢谢你。”   他笑得好开怀,白色的牙齿闪耀着。“太好了!亲爱的。我保证我会规规矩矩的。我到哪里接你?什么时候?八点好吗?”   他们约好时间,可蕾把公寓的住址给他。不一会儿,她即开车离去。待停至第一个红灯时,惊恐之情不禁自心中升起。她为什么会答应与他出去呢?她曾立誓远离像他这种类型的男子,然而他却使她撤去防线、使她笑。她发现自己竟有点喜欢他。   他的存在会对她宁静的心灵构成威胁。   回到公寓时,她已决定取消约会;但是当她把门锁上,屋内的空虚沉寂立刻向她袭来,淹没了她。   食物、避难所和情感,是人类的三大需要。情感,她曾经拥有情感,但那已是陈烟往事了。五年的时空,使可蕾看清了自己的婚姻及失败的原因。其实,大半是 她的过错。她一直害怕自己扮演不了别人眼中的何太太这个角色,于是盲目学习,企图成为理想完美的社交女主人、家庭主妇;同时从事多项活动的结果,使她一事 无成,也忽略了杰夫。起初他还能忍受,随后两人的隔阂愈来愈深,他的目光开始游移……最后落在美丽又充满自信的海伦身上。于是他要求离开。他们安静地办完 离婚手续,使郝斯顿半数等着看好戏的人大感失望。杰夫很快娶了海伦;而她,五年后依然独身。   可蕾梳洗完毕,爬上床,拿起床边小桌上的书,试图忘掉这段往事。事实上,离婚使她获益匪浅;它使她清醒过来,重新检视自己。她一直把生命浪费在取悦别 人,而不是让自己快活。五年来,她对自己的生活感到满意;她有一份很好的工作,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她已完全拾回自我。   那么,为什么要接受毕马克的邀请呢?尽管温文幽默,他仍然是个花花公子,在她的生命中毫无一席之地。她应该坚决地取消约定。可蕾阖起书,但心中却是一 片纷乱;毕马克那张英俊的脸庞不停地在她的眼前浮动。她皱皱眉,关掉床头灯。尽管直觉向她提出各种警告,她知道自己不打算取消约会了。   马克坐在旅馆房间里,两腿伸到咖啡桌上,一壶咖啡就放在他手边。他深锁眉头,迅速翻阅着一叠刚刚邮寄来的文件。看完后,他把它丢到一旁,眼睛眯成一条 细缝。安森听说有另一家公司在打柏氏合金的主意;这个消息令人不安,然而更值得担忧的是,谣传这家公司与东欧有关。如果谣言属实,那么柏氏已经生产一种特 轻又不易破坏的合金了。目前,这种合金只是一种谣传而已,并没有正式的宣布;假若真的生产了什么,柏山姆也将留为己用。不过,谣言仍然存在着。   他不喜欢这样。其他公司的任何行动都将迫使他立刻采取行动,也许就在他尚未准备就绪之前;如此将可能增加失败的机率。马克不想失败,也痛恨失败。不论做任何事,他都希望获致大胜利。   他又拾起文件翻阅,却任思绪飘扬。那个女人,魏可蕾……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之外。安森认为她可能是个弱环,而马克也有把握能毫不费力地使她迷上自己,就像其他的女人一样。然而事与愿违,她冷静沉着,甚至过于自制。   他又眯起眼睛。自长大以来,他的身边总是环绕着女性。他欣赏女人、喜欢她们、渴望她们,而且随时可以得到她们。可蕾是第一个以冷淡的表情注视他,然后 漠然转身的女人,不禁使他恼怒。她长得不错,但他有更多比她漂亮的女人。她对他无动于衷,举止表情完全没有迷眩的迹象。唯一特殊的地方是,她有一对天鹅绒 般的褐色大眼睛。   其实,他不该如此分心,这是公事哪!他的目的是利用魅力采取需要的情报。他不能分神,必须专注于目前的任务,尽快获得情报以采取行动。  第二章   翌晨,刺耳的电话铃声使可蕾从梦中惊醒。她微微一笑,翻身拿起话筒。“哈啰,玛汀。”她的声音仍带着浓浓的睡意。   电话的另一端不作声,然后传来玛汀爽朗的笑声。“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就知道你今天早上一定会打电话来调查。不错,我昨晚参加了薇姬的舞会。”   “玩得还愉快吗?”玛汀关怀地问道。   “我不是那种善于交际的人。”可蕾坐起来,拿一个枕头枕在背后;她并没有直接回答玛汀的话。她不提邂逅毕马克一事,也不提他们的晚餐之约。玛汀会问一 大堆问题,将根本毫不重要的小事加以渲染扩大。可蕾不希望今晚的餐约是一段罗曼史的开始,马克可以得到任何他所选择的女人,所以在遇到最好的人选之前,他 是不可能从一而终的。这只不过是个饭局而已。   玛汀叹口气,她知道可蕾的个性:固执、不轻易吐露心事;一再追问也无法探出任何口风。于是她转变话题,提及她那八岁儿子的有趣琐事。   挂上电话后,她躺在枕头上,心有所思地凝望着天花板。她的思绪飞向毕马克,他的五官在她心中鲜活跃动;她看到他的眼睛,明亮的蓝绿神采,然而蓝绿的色 调却不断在变化。有时候偏绿,有时候转蓝。有两次,他眼中的某种神韵令她心惊:她仿佛看见海中的一块阴影,而阴影却暂态消失无踪,只留下汹涌回旋的湛蓝色 海水,让旁观者惊觉到大海的危险性。也许在他那对深潭底下亦藏着不可知的危险。   他有惊人的克制力,可蕾知道这点。她不禁遐想:一旦他那冷静的克制力崩溃,激情在眼眸深处燃烧时,那对蓝绿色的眸子会闪耀着什么样的神采呢?缱绻中的他,会是什么模样?   可蕾坐起来,将心中令人不安的影像拂去。今天是星期六,她有很多家事要做。由于睡晚了,所以必须赶快将例行的杂事做好,好留下充裕的时间梳理发型、修 指甲。她的心情纷扰不休,全为了一个有着蓝绿色眼睛和阳光般金发的男子,这种不寻常的反应不由得使她提高警觉。她必须随时留意着,留意她自己,而不是提防 马克。弱点是她,当初这个弱点让她相信杰夫深爱她,因为那是她想要相信的。杰夫并没有欺骗她,是她欺骗了自己。她决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即使如此,自尊心仍要求她必须以最美的装扮与马克约会。她的五官精巧,有着高颊骨和一张柔软、温润的唇;腮红为颊骨添上色泽,唇膏为她的唇增添魅力。 黑色的眼线及眼影使那对深色眸子更充满着神秘的味道;金发高高绾起,任些许鬈曲的发丝自太阳穴旁垂散下来。戴上珍珠耳环后,她注视着镜中的自己;这种发型 很适合她,可将整个清秀的五官轮廓清楚地烘托出来。但是她看起来却是神情严肃,仿若眼眸中隐含若干秘密似的。   八点整,门铃声准时响起,此时的她早已整装完毕,正不安地等候着。“请进。在临走前,要不要喝杯咖啡?”她的声音平静温文。尽管她想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却仍不自觉地往旁退缩;她已忘了他的高度,只觉自己在相形之下显得矮小极了。   他一脸粲然地向她伸出手。“谢谢,不过我们没有时间了。该走了吗?”他那只伸出的手稳定且毫无威胁的意味,但这个姿势却像是一个命令。可蕾知道他一定注意到她的退缩,正要求她回来。他要她步入他伸手可及的范围内。   她不能。她走回屋内取皮包和外套,待转过身,发现自己正凝视着他的胸膛,她知道他并不甘休。可蕾顿时觉得手足无措。   他接过外套为她穿上。“让我来。”从容温和的口气不禁使可蕾怀疑自己是否太多虑了,那只伸出的手只是一个礼貌的姿势而已,并非表示一种微妙的命令。也许如果她经常交际,就不会如此小心翼翼、胡乱猜忌了。   她让他帮自己穿上外套,让他轻轻抚平领口。“你好漂亮,可蕾,像一件维多利亚时期的宝石浮雕。”   “谢谢你。”她低声说,心中的疑虑已然祛除。她突然明白,他一定感觉到她的不安,于是以极尽优雅谦恭的态度使她安心、自在;奇怪的是,此法居然奏效。他让人觉得值得信赖。   他开着一部黑色宾士轿车,更给人高雅端庄的印象;身穿剪裁合宜的灰色西装,保守得像个银行家。这些全然不是花花公子的偏好。花花公子喜花俏、追求时髦、新鲜、刺激,而他的品味却完全不同。   他的一举一动逐渐使可蕾定下心来。他轻松地和她话家常,不带讥刺,没有双关语,更不追问个人的隐私。他所选择的这家餐厅非常安静,但决不隐密。   “你是从事哪一方面的工作?”他随意问道,拿起一只大虾往嘴里送。可蕾注视着他那雪白整齐的牙齿大口咬下粉红的虾肉,不由得心跳加速。他实在太帅了,令人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秘书。”   “在一家大公司里?”   “不是。柏氏合金的规模不大,但发展得很快,我们有乐观的前景。我是为主要的股东兼创立人柏山姆工作。”   “你喜欢这份工作吗?很多人不喜欢秘书工作;最好能升任经理。可以有自己的秘书。”   “总得有人当秘书呀!”可蕾微笑着说。“我既没有才干,也没有野心担任经理一职。你在什么公司服务?你会长久待在郝斯顿吗?”   “我可能只待几个月,我正在调查某些投资财产。”   “房地产?”可蕾问。“你是个投机商人?”   “没有那么时髦。基本上,我是做一些研究而已。”   “你怎么会从英国移民到德州?”   他耸耸肩。“这里的工作机会较多。”马克打量着她那张光滑美丽的脸孔,心想:当爱情燃亮那对褐色眸子时,又会是一副什么样的神态?她现在已完全放松 了,但是在她的表情中依然没有他所期望的反应,不禁使他既懊恼又迷惑。只要他继续谈论与个人隐私无关的话题,不表现出对她感兴趣的举动,她就泰然自若;然 而一旦他稍稍展开攻势,她就像缩头乌龟般将自己隐藏起来。仿佛她不希望别人迷上她,或甚至与她谈情说爱似的,这点使他甚觉不悦。   “昨晚,”他突然说。“那是个圈套,是不是?为什么呢?”   可蕾猝然抬起头,话题的转变使她有点不安,褐色的眼睛毫无表情。“是的,那是故意设计的圈套,但是并没有使她得逞。这件事并不重要。”   “我不这么认为。”他说。“虽然你外表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内心一团紊乱。她为什么要安排这一幕?”   她凝视着他,依然带着那种空洞的眼神,仿佛心中已筑起一道墙。一会儿后,他明白她并不打算告诉他,不禁怒从中来,想紧紧咬住牙根。她为什么要表现出这 种该死的冷淡态度?若如此下去,他永远也无法得到他所需要的答案!他真希望这件该死的任务早日结束,一旦没有公事从中阻碍,他就可以专心追求可蕾了。他相 信,只要自己将全副精力倾注在她身上,一定能够跨越那些障碍得到她。他一向都能拥有他想要的女人,可蕾没有理由是他的第一个失败。在他的经验里,她可能是 最具挑战性的女人,这个念头不由得使他的兴趣大增。   她不但漂亮,应变的能力也令人激赏。昨晚的舞会上,她在处理与前夫相晤一幕时所表现的勇气和尊严,真叫他讶然。有多少女人在那种情况下会依然保持翩翩的风度?他静静地望着她,知道自己想要她。   但他也知道,在得到她之前,自己首先得通过那些该死的障碍。   “跟我说话呀!”他柔声说。“不要像其他人一样看待我。”   可蕾愕然瞪着他。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其他人是怎么看待他的?“我不懂你的意思。”最后她喃喃地说。   他的眼眸呈现绿色的光采。“我的脸孔使我成为一个靶子,一个被钉在卧室墙上的性感纪念品;当然,这只是比喻的说法。大部份的女人对我并不感兴趣,她们 的兴趣在我的肉体。我喜欢女人,不错;因为我是个健康的男人。但是我也喜欢聊天、音乐和书,我宁愿别人以‘人’看待我,而不是一个温暖的肉体而已。”   可蕾愣住了。“可是我不是——就是说,我并没有追求你呀!”她结结巴巴地说。   “不错,你正好相反。你看我一眼,就决定我一定是个花花公子,任自己被当成每一个女人床上的活生生的装饰品。”   她心中一惊,这正是她最初的想法,此刻她不禁为自己感到羞耻。可蕾非常敏感,由于她很容易受伤害,所以总是小心翼翼地不使自己去伤害别人。想到自己随 意就断定这个人中看不中用,不由得令她惊骇。她之所以想与他保持距离,是另有原因的。但他并不知道。对他来说,她根本不了解他,却断言他肤浅、荒淫。他很 生气,他有这个权利。   “对不起!”她以诚挚的口吻轻声向他道歉。“不错,我的确误认为你是个花花公子。不过,我知道我们是不同的典型,这点也是真的。”   他烦身向前,眼睛眯成细缝。“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各是什么样的典型?”   可蕾垂下双眼,不敢迎向那道洞察的目光。   “可蕾。”他鼓动她回答。   她终于抬起头,仍然是一副平静的表情,不过她的眼睛透露出一丝软弱。“你比我更老练、世故;当然,也比我漂亮许多。我相信有很多女人猛烈追求你。不过反过来说,你可以得到任何你想要的女人。我真的不想成为你的下一个目标。”   他一点也不喜欢她的回答。他的面部肌肉不动,然而那抹不悦的神情使她感到一阵寒冷。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出来?是你允许自己被说服的。”   “我很寂寞。”她说,然后又把眼光调开。   服务生适时送来他们的晚餐,使马克得以有机会控制住心中的怒火。他妈的!她只因为寂寞才接受了他的邀约?他不知道自己的自尊是否受得了这种打击。   服务生离去后,他的手横过桌面捉住她的手。她很自然地想缩回,却被他紧紧握住。“你不是一个目标。”他简明地说。“你是我遇见且喜欢的人,是一个不在 意我的肉体的人。你以为我不会寂寞吗?我真心希望能够与你交谈,我想要一个朋友。性只不过是每当我冲动时就能得到满足的东西。”   红晕飞上她的脸颊,仿佛觉得难为情似的。不过眼神中却突然闪过一丝光采。他捕捉到这刹那的神韵,发觉跃动的眼神使她更添娇艳。“是吗?”她睨着他。   几秒钟之前,他被她的话和表情激怒着;但此时,他发觉自己完全被她揶揄的表情迷惑住了。他用大拇指轻捏她的手指,心不在焉地享受那种柔软的感觉。“女士们变得愈来愈大胆了。每次初遇一个女人,五分钟后就发觉她的手已经在我的裤子里了。”   她笑了笑,使他有一种窝心的感觉。他终于有所进展了!事情就是这样;她寂寞,非常渴望一个朋友,但却排斥任何浪漫或诱惑的举动。她想要朋友,不要情人。马克不赞成她的选择,但目前非得顺应她的原则不可,否则可能将她吓跑。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他轻声问,决定克制自己的行动。可蕾不像其他他曾一心追求的女人,她更温柔、更敏感,眼睛中像是隐藏着许多神秘的梦想。   可蕾依然保持笑意。朋友?与如此昂扬英俊的男子做朋友,可能吗?而且,他为什么想跟她为友呢?她只不过是个平凡的人,而他却非常特殊。也许他真的很寂寞,可蕾了解这种感受。   “明天你可以帮我找房子。”他提议道,将她从沉思中拉回来。“在饭店住了一个星期,我快受不了了。”   他的语气显得暴躁、不耐烦,可蕾不禁莞尔。“我很乐意陪你一道去。你打算找什么样的房子?住什么地方?”   “我对郝斯顿完全不熟,一切看你啰!”   “明天买份报纸,把你最喜欢的房子圈起来,我们再开车去看看。你想什么时候出发?”   “看你的方便;毕竟,我一切任你摆布。”   她怀疑他会任人摆布,不过,一种轻快、愉悦的感觉涨满她的心胸。此刻他的眼睛是一抹温热明亮的湛蓝,动人的笑靥足以令雕像为之侧目。她已然抗拒不了他的魅力,不过她突然不再为此担忧了。   他们愉快地享用桌上的佳肴,可蕾不禁想多了解他。“你的家人多不多?”她问。   “似乎有好几百人呢!”他快活地说。“叔叔、伯伯、堂兄弟姊妹一大堆。在我自己的家里,有一个哥哥、三个妹妹,还有八个侄子、侄女和甥子女。我父亲已经去世,由母亲管理我们。你家也是个大家庭吗?”   “不!并不是。只有我爸妈、姊姊玛汀和她的家人。一些表亲各住在其他州,但并不常来往。”   “大家庭有它的好处,不过有时候像个动物园一样。假日的时候更是一片混乱。”   “你每个假日都回家吗?”   他耸耸肩。“有时候抽不出空,但在大礼拜时往往会回去看看。”   听起来好像只需要花半个钟头的车程似的,殊不知却是一趟横越大西洋的飞行!轻松的语气使可蕾惊讶不已。   “可蕾!啊,毕先生!真高兴在这里碰到你们!”   马克礼貌地站起来,可蕾回头看看说话者。是艾莉芙,何家的朋友。莉芙为人爽快,她们曾是很熟的朋友,但自从可蕾离婚后,几乎完全失去了联络。   “你记得我吗?毕先生。昨晚我们在薇姬的舞会上见过。”莉芙说。   “当然记得。要不要一起坐?”他指着一个空位。但莉芙摇摇头。   “谢谢你,我要赶时间。对了,我下个星期六要举办个晚宴,想邀请你们参加。实际上,是先在我家吃晚餐,然后再到威榭尔饭店跳舞。请你们务必赏光。在薇姬的舞会上,我看到你们跳得很好。”   马克望望可蕾。“可蕾?”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莉芙以为他们是情侣,事实上并不是。若马克想参加的话,他也许宁愿带别人去。   “这纯粹是朋友的聚会。”莉芙笑着说。“你已经把自己隐藏好久了,可蕾。”   可蕾不喜欢听到这种说词,仿佛她自离婚后,就将自己埋入深切的哀痛中似的;实际上并不如此。她一脸僵硬,想开口拒绝。   马克按住她的手。“谢谢你,我们一定参加。”   “噢,太好了。我们七点钟开始,可蕾知道地方。那么,下星期六再见啰!”   马克重回座位,两人沉默片刻。“我擅自主张替你答应她的邀请,你不高兴了?”他问,强迫她看他。   “没有啊!我只是不太想去。”   “为什么不想去?”他探问道。   “我不再属于她的社交圈了。”可蕾垂眼望着桌面。   “你是害怕又碰到你的前夫?”   “我实在不想跟他以及他太太应酬哪!”   “你并不需要跟他们应酬呀!”他坚持道。“如果他们也在那里,你只要不理睬就行了。离婚应不致使你们成为敌对状态。”   “我并没有敌视杰夫。”可蕾否认。“问题不在这里。”   “那么问题是什么?我很想带你去参加晚宴,然后陪你跳舞。我想我们会玩得很愉快的,是不是?”   “我霸占了你的时间——”   “没有。”他轻轻打断她的话。“是我占用了你的时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我承认我很自私,但和你在一起使我觉得快活,我喜欢快活。”   可蕾让步了。她知道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应该尽量远离他。但她却无法做到。她想和他在一起,看着他,和他聊天,甚至只是当做朋友而已;这种强烈的渴望几乎令她无法控制。   他笑盈盈地伸出双手。“跳支舞吧!我们都忽略了美妙的音乐。”   可蕾这才注意到有一支乐队正演奏着悠美的舞曲,而舞池中也挤满了对对俪影。他领她到舞池,将她拥入臂弯。他的身材修长,不过,她的高跟鞋使她达到颇舒 适的高度,恰恰可以把头倚靠在他的颚下。他知道拥抱女人的方法,不能紧得令她无法动弹,也不能松得使她跟不上他的舞步。可蕾愉快地轻轻叹口气,她记不得自 己多久没有享受过如此美妙的夜晚了。   他的臂弯令人觉得温馨,温馨得使她没注意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了许多。她真觉畅快极了,他们欢笑、畅谈、跳舞,她真不愿今夜结束。   到了落幕时分,他陪她走到她公寓的门口,替她开门,然后将钥匙交还给她。“晚安。”他的语气异常轻柔。   她抬头对他一笑。“晚安。我今晚非常愉快,谢谢你。”   他也微微一笑。“应该谢谢你才是。我正期待明天的到来。再见啦!好好睡。”他俯身在她的颊上轻轻印个吻,他的唇温暖又坚硬。这个吻完全像兄长一般,没有一丝激情的意味。他笑眼看着她,随即转身离去。   可蕾锁上门,笑意依然挂在她的唇上。她喜欢他,真的喜欢他!他睿智、幽默、见闻广泛、易于相处。他对她完全是一派绅士风度;毕竟,如他所说,他可以随时得到性,所以,她对他来说也许是个改变。   在他们跳舞时,可蕾注意到其他女人的目光都追随着他,多半是不自觉的。有些女人大胆地直视他,甚至一脸渴望的表情;连那些从来不想离开自己伴侣的女人,也忍不住要多瞧他几眼。他潇洒的外表像天然磁铁般吸引住每一个人的目光。   即使是她自己——疲惫地躺在床上,仍能看到他的脸。她回忆他的各种表情,从生气到幽默,以及之间的些微差异。他生气的时候,眼眸是绿色的;沉思的时候是蓝色;微笑或揶揄的时候,是一泓明亮的湛蓝。   她的颊上有一种温暖的刺痛感,她伸手抚摸他吻过的地方,心中不禁产生一股强烈的好奇和遗憾的感觉。如果他吻她的唇,会是怎么样的扣人心弦啊!思及此,她的心顿时怦跳不已,双唇不自觉地微微张开。她真想尝尝他的味道!   她翻个身,将遐思摒出脑海。激情是件危险的东西,它会使理智的人突然陷入不可思议的疯狂中。激情意味着失控,而失控则终将导致可怕的软弱地步。她承认 自己经常觉得孤寂,但孤寂总比让自己饱受毁灭性的痛楚好。她不敢让别人太接近她,因为她可能完全不符合别人的期望,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忍受被拒绝的痛苦。   朋友远比情人安全。朋友不必下赌注,而情人则牵系着心灵的受创或满足,以自己的一生为赌注。   总之,马克需要的是友谊。如果她把自己投向他,他可能会嫌恶地转身离去。他不要激情,而她害怕激情。为他害相思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第三章   次日早晨,待她拿起话筒听到他的声音时,她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地期待再见到他。她闭着眼睛,静听他那从容低沉的声音,心中充满狂喜。“早安,可蕾。我这才想起来我们没有约好接你的时间。你什么时候方便?”   “我想中午吧!你在报上找到中意的房子吗?”   “我圈了三、四个。那就中午见了。”   仅仅他的声音就能影响她,可蕾不禁为这件事实感到忐忑不安。她不想去想他,也不想期盼再见到他。他只是朋友而已!   然而当她梳妆时,却发觉自己比往常更注意她的发型和脸上的妆。“女为悦已者容”,她心神甚觉苦恼。她只是和一个朋友共度今天,帮他找房子呀!如果马克使她的心跳加速,她必须装作不知,并且决不能让他看出端倪。   内心的叮嘱是一回事,约束自己在开门迎他时不要流露过于热情的容颜又是另一回事。她见过他的西装打扮,认为再也没有任何服装可以使他更潇洒;然而眼前 身着便装的他,煞是令人为之屏息。剪裁合身的卡其长裤,显露了瘦削的臀部和腹部。翡翠绿的圆领衫衬托出男性的臂膀和躯干,使眸中绿色的神采更见鲜明。那对 眼睛含笑地望着她,她的心中有某种感觉在窜动。   “我好了。”她说,一面拾起淡黄色的遮阳帽。他把手放在她的裸臂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抓着她的手肘。这只是个礼貌的姿势,可蕾却为之心神不定。自卫的直觉告诉她要远离他,但那只是个微弱的声音,他的触摸所产生的温暖感觉很轻易就将它淹没。   他为她开车门,当她坐定,他俯下身替她将裙摆拉平;又是一个让她怦然的礼貌姿势。幸好他对她不存一丝浪漫的念头!仅仅只是表示礼貌的举止,就让她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如果他有意追求她,又会是如何呢?一股无助的恐惧感立刻袭上她的心头。   马克把报纸递给她,指着第一个圈起来的广告。“这个似乎很合适。你对这地区熟不熟?”   可蕾研究他的选择。“你确定要去看这些房子?”她怀疑地说。“都相当贵呢!”   他笑眼望她,可蕾突然觉得两颊发烫。如果她曾细想过,就该明白他根本不必为钱发愁。他的服装都是定制的,昂贵的饰物从义大利皮鞋到瑞士名表,再加上不凡的风度与气态,在在显示他的生活相当优裕。她竟为他担心,真傻呵!   “如果我必须经常出差旅行,付薪水的人当然要让我过得舒服。”他的声音中带着一抹轻笑。“我需要个人的小天地,不过也要有足够的空间,以便在需要时可以款待客人。而且,这房子必需设备齐全,因为我拒绝载着家具旅行。”   她向他指示第一幢房子的方位,两颊的红晕依然未消。不过马克并没有让她缩入她的硬壳中。他自在地与她闲聊,不让尴尬的沉默降临在他们之间。他不时提出 一些小问题,强迫她回答;渐渐地,她的脸上又恢复自然爽朗的笑靥。他细细观察她,打量她的反应。如果他使她踡缩在空洞无情的障碍之后,他可真该死呢!他必 须教她信赖他,放松心情与他为伴,否则他将永远无法从她那里得到任何情报。这项该死的接收计划使他不悦。没有它从中阻碍,他就可以全力追求可蕾,去探索她 的内心世界了。   他所圈选的第一个住址,是一幢分户租售的公寓大厦,外表单调,面街而立。这幢新厦价钱昂贵,但看起来不过是耸立在德州土地上的砖造物罢了。可蕾望望马 克,无法想像他住在这里的情景。他约略看了看,两道贵族式的眉毛往上一扬。“算了吧!”他轻声说,随即倒车离去。   可蕾因自己对他的估量无误而在内心沾沾自喜,她拿起报纸,研究其他的住址。郝斯顿的变化急遽,她不知道两个住址的方位,只晓得另外一个。“我想,你会比较喜欢下一个。那是较旧的建筑,不过很隐密。”   她又说对了。当他看到这幢建筑时,眼中闪着喜悦的神采。入口是一扇锻铁制的大门,院中有砖砌的天井,还有一处地下停车场。马克把车停在接待中心前,绕 过车头为可蕾开门。他的手按着她的后腰,引领她往接待中心走去。可蕾丝毫没有闪开的念头,她已逐渐习惯他的碰触。   即使一袭便装,马克的帅气立即引起接待员的注意。这个人热心地带领他们参观房子,口沫横飞地介绍充满古典风味的橡木条镶花地板,以及拱形的天花板。窗户又高又宽,倾入满室的阳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房间相当窄小。马克礼貌地向接待员致谢。   当他们再度回到车内,可蕾随口说道:“你很讲求舒适,是不是?”   他哈哈大笑。“我喜欢舒服的东西,不错。我最讨厌住饭店,有一种被束缚的感觉。我像不像是被宠坏了?”   她凝视着他。灿烂的阳光照在他的金发上,使他的头像是框在一个镀金的光圈中。他一脸粲然,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可蕾隐约觉得他似乎承袭有贵族的血统,他 的祖先赋予他结实优雅的身躯和太阳神般的脸孔。她相信他是被宠坏了,也许自他呱呱坠地那一刻起,女人们便忙着满足他的所有要求。   他伸手握住她。“你在想什么?你的眼睛盯着我出神。”   “我在想,你真的是被宠坏了,不过人还不坏。”   他仰头大笑。“你不怕这种过度的恭维又会把我宠坏吗?”   “不怕。”她沉静地说,一种窝心的快乐又溢满她的心胸。她让她的手静躺在他的掌中,这样的接触令她心暖。   “趁着我还有一颗健康的自尊心,快快指点下一个地点吧!”   第三幢房子是由一位艺术家转租,他此刻正在希腊度假。房子的装潢很高雅,从门口的黑色石板瓦,到粉红色的墙,在在显示典雅的味道。房间很大,宽广的客 厅足以容纳可蕾的整个住处。马克检视所有的房间,可蕾知道他很满意。他的品味很高级,但决不前卫。这幢几近奢华的建筑正符合他的心意。   “我要这房子。”他打断经纪人的话。“现在可以签合约了吗?”   合约早已准备好,只差保证人的问题待解决。马克捏捏可蕾的肩膀,亲切地对她笑笑。“趁着我处理这件事情时,你去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添购的东西好吗?”   “好哇!”她答应道,心里明白自己正在宠他。马克随经纪人到办公室去,可蕾留在屋内列出他所需要的东西。   她不禁被他所认为理所当然的奢华感到困惑。她自小生长在中上家庭,习惯于某种限度的奢侈;她曾经与一名富家子弟结婚四年,生活在荣华富贵之中,但她依 然能够毫无困难地移居到仅称得上安适的小公寓里。她拒收赡养费,不想与何家有任何金钱上的关联。她找到一份工作,开始量入为出地过日子,从不眷恋往日优裕 的生活。马克的收入显然远多于她,自然可以追求贵族式的奢华。   过一阵子后,他发现她站在卧室的中央,鞋子脱在房门口,着丝袜的脚陷在浅灰而略带紫红色的厚地毯中。她两眼圆睁,梦幻的神采又回到瞳孔里。他知道她没 有察觉他的出现。她静静地站着,整个人陷入沉思中,嘴角却带着一抹浅浅的笑容。他停下来凝望她,会是什么样的梦境使她如此欣悦呢?做爱后的她,是否依旧是 这副满足的神情?她曾为她的前夫或别的男人蓄着这样的表情吗?一股醋意突然啃噬他的心,在他口中留下一种苦涩的感觉。   他走进房内,伸手碰触她的手臂,决定将她从那些梦境中拉回来。“合约的事情解决了。你准备走了吗?”   她眨眨眼睛,梦幻顿时从她的眸中消失。“好了。我只是在欣赏这个房间。”   他低头望望她的光脚丫。“尤其这张地毯。”   她微微一笑。“还有它的颜色,一切都配合得很调和适切。”   这间卧室很大,采光良好。床上覆着一条厚厚的深粉红色尼龙被,一只摆置在屋角的瓷瓶也带着同样的色泽。这张床相当大,上面堆满了枕头,很适合一个高大 的男人仰卧其间;当然啦,它也足以容下两个人。他看看床,又看看可蕾。她正弯腰穿鞋。在这件任务结束之前,他一定会将她带上这张床,他向自己保证。   她把列出的清单递给他。他很快地看过,然后折起来放在口袋里。“事情顺利地解决了。怎样?要不要提前吃晚餐?”   她想邀他到她的住处共进晚餐,但仍犹豫不决。她以前从来不曾邀请男人到她的公寓用餐,那是她的私人天地,她不愿让别人分享。但是她也不想让今天就这么 结束,她发觉自己并不介意他出现在她的家里。“何不回到我住的地方?”她略显紧张地提议。“我来做晚餐。你喜欢橘汁炖鸡吗?”   “我喜欢食物。”他说,一面看着她,一面为她明显的焦虑感到纳闷。为他做顿晚餐是一项严酷的考验吗?以她的社交经验来说,这应该不是件难事才是。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了解她的心思。   他们一抵达她的住处,电话铃声就响起。   “可蕾,有一个好消息!”电话那头传来母亲兴奋的叫嚷声。“迈可和雪丽路过德州,他们将在家里停留一个晚上,我们打算举办个家庭聚餐。你多久能到?”   迈可是可蕾的表哥,住在密西根州,雪丽是他妻子。可蕾很喜欢他俩,可是她已经邀请马克吃晚餐了。尽管母亲认为她理当抛下杂事尽快前来,但她就是不能抛下他不顾。“妈,我刚刚要做晚餐——”   “正巧免做了!玛汀和史迪已经来了;我刚才拨电话来过,但是你不在。”   可蕾深深吸口气。她实在不想告诉母亲她要宴客,因为她不曾如此。“我有客人,没办法过去——”   “客人?我认识的吗?”   “不认识。我邀请他吃晚餐——”   母性的好奇立刻自母亲心中升起。“谁呀?”   “一个朋友。”可蕾说,试图避开任何更进一步的问话。不过她知道并没有用。她抬头迎向马克的笑脸,看到那对蓝绿的眸子闪烁着。他示意有话要说,可蕾于是在母亲尚未来得及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之前,打断了她的攻势。“等一下,妈。我很快回来。”   她用手覆住话筒。“我表哥从密西根来,只在这里过一夜,所以妈妈要我回去聚一聚。”她解释说。   “而你却已经先邀请我了。”他替她说完,一面走向她,从她的手中接过话筒。“我有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   “魏太太,”他对着话筒说。“我叫毕马克。我可以提供一个解决方法,邀请自己去参加你们的聚会吗?可蕾真的很想看看她的表哥,但是她的身边有一个我,她不好意思取消邀约。按理说,我应该知趣告退,可是我已经饿得不顾这些礼节了。”   可蕾闭起眼睛,她不必听下一段对话,就知道母亲已经完全被马克那副低沉温文的嗓音融化了。她心中一面觉得有趣,但又害怕自己即将带马克去见她的家人;这一切显然太匆促了。   “谢谢你可怜我。”马克拉长语调缓缓地说。“我和可蕾很快就赶过去。”他挂上电话。可蕾睁开眼,发现他正专注地望着自己,仿佛正在思索她不愿带他回去的原因。   “别这么一副害怕的样子。”他向她眨眨眼。“也许我没有穿上最好的服装,不过我会尽量表现良好。”   当她转过身时,眼中仍存有一丝恐惧的神情。“对不起!我进去换件衣服——”   “不必了。”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逃逸。“你已经很好看了。你不需要换衣服、梳头发,也不需要补妆。等待只会使你更加紧张不安。”他思索地凝视 着她,突然有一股想保护她的冲动。她有一种凄楚的神韵使他想拥她入怀、保护她。然而一念及自己对她并非完全坦诚,心中不禁一紧。如果她发现他的真正身分, 事情会有怎样的变化呢?她会离开他,柔和的眸子再度转为冰冷、疏淡吗?想到此,一股寒意爬上他的背脊,他知道自己决不能让它发生。   他的眼光令可蕾觉得不自在。他看得太多了,往往读出她的心思。想到自己如此抗拒不了他的魅力,心中直觉惊骇。所以当他依然挽着她的手臂,领她回到车上 时,她本能地又缩入一道安静、沉着的空白壁垒之后,完全无视于他的触摸。她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焦虑与痛苦,她突然害怕马克会一眼爱上玛汀,整个下午 会以充满爱意的目光追随着她。在可蕾的眼中,姊姊玛汀有如天使的化身,温柔婉约、高雅端庄;相形之下,可蕾总觉得自己差劲透了。她知道马克一定会很痛苦, 因为玛汀不会理睬他;玛汀深爱着她的先生史迪,心中无法容纳另一个男人。即使如此,可蕾知道自己仍无法忍受马克拿她与玛汀比较。   可蕾指示方向,马克很快就驶入她父母家的车道上。她茫然注视着这幢宽敞的都铎式房子——她生长的地方——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即将到来的那一幕。大人们一 定都围坐在后院那棵大栗树下,孩子们则在草地上奔跑追逐,而父亲一定正守候着在铁架上慢慢熏烤的牛排和牛肉煎饼。可蕾必须鼓足勇气,越过草坪朝他们走去。 她知道每一个人都会贪婪地盯着走在她身旁的这位英俊男士,怀疑他为什么会和一个平庸如她的女人在一起。噢,老天!她会受不了。   马克替她开车门。后院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他含笑望着她。“听起来像家的感觉,我家也常常充满这些追逐嬉闹的声音。可以进去了吧?”   他的手按在她的背后,此刻她意识到一股温热的感觉,因为他的手指正停放在她裸露的肩胛骨上。当他们穿过大门,遥遥望见她的家人时,他的拇指轻轻搓揉着 她的背脊,这个小动作顿时使她满腹的忧惧化为无形。她抗拒不了这股突如其来的激动,只觉胸脯一阵发涨,乳晕紧紧硬挺。仅是小小的抚摸,竟使她完全失去控 制!   随后他们被家人围绕着,可蕾听到自己机械地为他们介绍。母亲粲然地向马克微笑,父亲热情地欢迎他的新客人。这时,孩子们纷纷涌上来亲吻可蕾,她是他们 最喜欢的阿姨。玛汀身穿白色的针织上衣和贴身短裤,别具一番迷人的韵味。她和雪丽两人忙着拉开紧缠可蕾不放的孩子们,嘈嘈杂杂地忙乱一阵,总算一切就绪。 在整个过程中,可蕾知道马克一直站在她的身畔,以最迷人的风度和笑容与她的家人侃侃而谈。   “你认识可蕾很久了?”母亲含笑问。可蕾的神经为之一紧。她早该料到马克将会遭到一番“审问”才是。这是她的错;自从与杰夫离婚后,她多次婉拒家人的 好意,坚决不涉足社交场所。因此与一名男子成双出现似乎有违她一贯的作风。除了小型的家庭聚会外,多年来她只参加那晚薇姬的舞会。她相信,母亲和玛汀必然 对马克充满好奇。   他低垂眼睑,仿佛有点昏昏欲睡。“不!不久。”他轻柔地说。可蕾瞥了母亲一眼,看见她除了一脸笑意外,还带着每个女人在乍见马克时都自然流露的迷眩表情。可蕾顿时松了一口气,不再为马克担心。她感觉出他非常自在,仿佛他知道自己会被质询一般。   “马克初到郝斯顿,我正带他到处看看。”她解释。   母亲和玛汀彼此交换一个愉悦的眼神,仿佛恭贺她们终于使可蕾走出象牙塔了。   “你从事何种工作?毕先生。”可蕾的父亲问,一面留意着烤肉架下的炭火。   “投资和房地产。”   “房地产?那是一种变化莫测的职业。”   “在房地产上做投机生意确实是要冒很大的风险,不过我的工作性质不属于这方面。”   “过不久我们将搬到亚利桑那州,待一切安顿下来后,我打算开始准备考房地产执照。”雪丽插进来说。“这是一份很吸引人的工作,而且孩子们都进小学了, 我想要重回工作岗位。我曾经在密西根从事这方面工作,当时本打算考执照,但是两个孩子要我等到他们长大一点才考。”   玛汀倾身向前,两眼直视马克,深蓝色的眸子闪耀着。“你有小孩吗?毕先生。”她亲切地问。可蕾闭上眼睛,忍住想笑的冲动。她知道玛汀是为了保护她,但所采的方式却像是在挖掘毕马克的所有资料。   马克仰头哈哈大笑,深沉浑厚的声音使可蕾睁开双眼。“没有小孩,也没有太太,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所以我母亲非常失望,认为我不孝,不给她添孙子。哦,对了,如果你愿意的话,请叫我马克就行了。”   这之后,每一个人都深深被他迷住了。那爽朗不羁的笑声、幽默诙谐的言谈,使每一个人都相信他不会是玩弄可蕾的爱情骗子。可蕾常常觉得家人一定认为她很 呆蠢,无法照顾自己,她不明白他们为何对她存此观点。她安静地过日子,从不自惹麻烦,而且几度沉着地处理妥工作上的各种危机,然而家人对这些似乎全不在 意。他们似乎认为可蕾“永远需要被照顾”。   马克轻触她的手臂,将她从沉思中拉回到畅谈欢笑的人群,以一双蓝绿色的眸子温柔地望着她。虽然他很快将手移开,继续与周遭的人话家常,但她知道他的心时时刻刻都放在她身上。   这真是一个意外的下午,使可蕾对马克有了新的认识。他和她的家人相处甚为融洽,不过他并没有拜倒在玛汀的古典美下,可蕾不禁暗暗松口气。他一直伴着 她,片刻不离。餐后,可蕾看着他与孩子们在草地上嬉戏,这个漂亮又文雅的男人似乎毫不在乎金发一团松乱,也不理会长裤已然沾满草根。落日余晖倾洒在他的发梢上,照映着眸中闪闪发亮的海蓝神采。可蕾凝神望着他,只觉胸中溢满无法言喻的温馨感。   当马克送她回到住处时,可蕾依然沉醉在幸福的感觉中。“我喜欢你的家人。”马克说,一面伴她走到门口。   可蕾从沉思中清醒过来。“他们也喜欢你。我希望那些问题没有使你难堪。”   “一点也不。如果他们对你的幸福漠不关心,倒会让我大感失望呢!他们非常爱你。”   可蕾停在门口,任马克接过钥匙、打开门,伸手打开电灯。“他们总认为我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永远需要别人照顾。”她对他嫣然一笑,不禁使马克怦然心 动。他咬紧牙根,克制住想拥抱她,想把身体抵靠着她那柔软曲线的冲动。“晚安。”他说,俯身在她的额头印上一个吻。“明天可以见面吗?”   “又要见面?哦,我的意思是说,我以为你已经对我的相伴感到不耐烦了。”   “才不呢!跟你在一起是一件令人舒畅的事。是不是你有别的计划?”   “没有。”她急急说,突然深恐他不再邀她出游。一天不见他,一定会使她倍觉凄清。   “那么,我们一道吃晚餐吧!”   可蕾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又是晚餐?连续三天的晚餐?”   “由我掌厨。毕竟那是我在新屋的第一餐呀!”   “好哇!顺便庆贺你的乔迁之喜。”她欣然接受邀请。   “那么我六点半来接你。”他轻触她的脸颊,然后离去。可蕾锁上门,顿时喉头一紧,泪水盈眶。她已经爱上他了,爱上一个自称只要友谊的男人。她真傻呵!  第四章    可蕾一踏入办公室,立刻就晓得山姆又在这里过夜了。档案柜敞开着、灯依然亮着、一壶咖啡冷冷地放在炉上。她皱皱鼻头,把壶里的冷咖啡倒掉,换上一壶新鲜 的咖啡,扭开炉火,然后将一切收拾整齐。山姆办公室的门关着,但她知道他不是躺在沙发上,就是趴在办公桌上。每当他研究一种新的合金时,往往一连数夜不眠 不休。他的兴趣在研究新金属的发展,而不是处理经营公司的例行业务。即使如此,他还是一个很精明的商人,没有一件事可以永远逃离他的眼光。   咖啡煮好后,她倒了一杯送进山姆的办公室里。他正趴在桌上熟睡,旁边有一张涂满数位和化学符号的纸片,五个咖啡杯各盛着残余的冷咖啡,也散置在桌上。 可蕾把热腾腾的咖啡放在桌上,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泻入一室的阳光。“山姆,醒来。快八点了。”   他马上醒过来,伸伸懒腰,搓搓脸,坐直在椅子上。他感激地拿起那杯热咖啡,一口气饮了半杯。“你说几点了?”   “八点。”   “将近五个小时的睡眠。还不错。”对他来说,五个钟头的睡眠是稍嫌奢侈了;他经常睡得更少。山姆是个谜一般的人物,不过她喜欢他,也对他绝对忠诚。他 的身材削瘦,脸上的皱纹道尽了五十二个岁月的沧桑。她怀疑他曾有过一段相当有趣的过去,但是他却绝口不提。可蕾只知道他在十年前丧偶,至今仍怀念着妻子, 而毫无再娶的念头。她的照片仍放在他的桌上,可蕾曾经看到山姆凝视着它,脸上痛苦和思念的表情令她不禁为之鼻酸。   “你在研究新的东西吗?”她指着那张纸片。   “我想使这个新的合金具有更强韧的性能,可是到目前为止,我所做的却使它更脆弱。我也还没有研究出使它更轻的组合。”   主要的挑战就是要研究出一种强韧又质轻的金属,因为金属愈重,就需要更多的能量。合金一旦发展成功,就必须找出方法使能大量且廉价生产,以供工业上使 用。可蕾初接触时,以为那只是例行职务,就像在任何钢铁制造厂工作一般。但不久她就发现自己的想法其实是错的。安全性相当严密,而且研究工作也非常吸引 人。   她酷爱她的工作,尤其是这天上午,因为它可以使她的心绪不再牵系着马克,而得以有喘息的机会。自星期五晚上的邂逅以来,他就一直占据着她的时间和思 维,即使是在睡梦中,他亦霸占她的整个梦境。昨夜可蕾一夜辗转难眠,躺在床上一再地告诉自己她不爱他,她不能爱他;但是背叛的心灵却在脑海里筑起他的影 像,她的身体不住地蠕动,仿佛难耐烈火般的狂野。她不禁骇然。爱他是一件既鲁莽又愚蠢的举动,尤其是对一个追求宁静生活的女人而言。况且,马克打从一开始 即声言他只想做朋友。如果他知晓她就和其他的女人一样对他朝思暮想,会是多尴尬的事呀!再见吧,友谊;再见了,马克。   午后,山姆唤她进办公室打几封信件。他靠躺在椅背上,伸直手指把玩着,同时皱着眉头由指缝间凝视着她。可蕾静静坐着。山姆并不是对她皱眉,他正陷入沉 思中,也许甚至对她视而不见。最后他站起来,舒展僵硬的肌肉。“这样的日子让我想起我的年纪。”他粗声说,一面搓揉后腰。   “在办公桌上睡觉使你想起你的年纪。”可蕾更正道。他发出低沉的咕哝声表示同意。   “周末期间,我听到了一些传闻。”他走到窗口,往下望着他的实验室屋顶。“虽没有具体的事实,但我宁可信其有。某家外国机构似乎有意买下我们的股票。我不喜欢这样,一点也不喜欢。”   “是接收?”   “也许是。但是在我们的股票方面并没有出现积极的交易情形,价钱上也没有很大的变化,所以这项谣传可能只是空穴来风,毫无根据。不过,还有别的事情令 我不安。另一个谣言也正四处散播,是有关我目前正在研究的钛合金。”忧虑的神情写在那张紧绷的脸上。   他们沉默地对望,心中都明白这句话的含意。山姆已经发展出一种在强度和轻度方面更见优良的合金,它的用途非常广泛。不过山姆仍对制造的方法不甚满意。 目前它还在实验阶段,有关它的发展尤其必须绝对保密。因需要关系,实验室和生产部的工作同仁都知道这件事。但山姆是唯一握有全部资料的人。   “这件事太敏感了。”可蕾最后说。“联邦政府应该不会允许外国公司买下这个合金。”   “我一直设法使公司能独立经营。”山姆又望望窗外,沉思地说。“这项研究早该列为机密事件,只因为我一向是个不守成规的人,以致没有及早付诸行动。我 以为我们只不过是个小机构,不会引人注意,而且我也不希望政府的安全单位时时来调阅这些机密档。当时的想法真是错了。”   “你打算和政府联系?”   他的手指插入灰色的头发里。“他妈的,我讨厌这么做!我真不希望这些事情发生,令我分心。也许……”   山姆确实是个磊落不羁、不受任何成规束缚,而又才华横溢的怪人。可蕾注视着他,已然知晓他心中的决定。他会静待观察,他不会让合金落入外人手里,或供做不法的用途。但是他仍会一面秘密地继续从事他的研究工作。   “任何接收的企图在此时可能不会成功。我们有一些价值高昂的资产,不过已多年不曾估价了。”   “我会叫人重新估价一遍。”可蕾说,一面记下来。   “叫他们赶快做,我希望它足以确保我们的安全。我只需要一些时间,好在移交之前结束我的这项研究。”他耸耸肩,一脸的倦容。“时间拖愈长愈好,不过我总有个预感,我们无法成功。他妈的,我不喜欢让官方的无聊举动把事情搞得更复杂!”   “我想,那不是无聊的举动,而是你不喜欢别人告诉你该怎么做,不管是不是政府方面。”   他对她蹙眉,随后这副不豫之色化为苦笑,他接受了可蕾的谏言。她就欣赏山姆这点。他有看穿事实并坦然接受的能力,即使这件事实并非令他愉快。不管生活 加诸他什么样的风暴或打击,他都能一一克服,并从中学习。他是个天才,将自己深锁在充满创造力的梦想中。山姆从来不是一个遵从朝九晚五、衣履光鲜的经理, 文书业务及会报引不起他的兴趣。他的野心、他的生活,全在他的实验室里。   尽管很多事情让她分心,可蕾仍时时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使她愈来愈接近晚餐时间,下班的时间终于到了,她抓起皮包,带着期待的心情冲回住处。她很快地沐浴、洗头,当她正准备吹干头发时,电话铃声猝然响起。   “好哇,从实招来。”电话那端传来玛汀拖长的语调。“我想听听有关那个人的事情。”   可蕾不作声,双眉微微一蹙。她对马克知道多少?他有一个哥哥、三个妹妹,英国人,从事房地产工作。这些她的家人都已经知道了。她还知道他有奢华的品 味,穿着高尚,举止仪态无懈可击。除此之外,他的生活则是一片空白。她记得她向他问了不少问题,但奇怪的是,她竟记不得他的回答。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年岁。   “他只是一个朋友而已。”最后她回答,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蒙娜丽莎也只是一幅画像而已。”   “在本质上来说,是的。我们之间除了友谊外,别无其他。”他甚至从来没有吻过她,除了那些印在额上和颊上,不存丝毫性感的匆匆一啄外。不是他不知道如何亲吻,而是他根本没有兴趣。   “嗯,既然你这么说,”玛汀显然不相信。“你还会跟他再见面吗?”   可蕾叹口气。“是的,我待会儿还会跟他见面。”   “啊哈!”   “别对我‘啊哈’,我们是朋友。你看过他,所以我相信你不难想像他被追求的程度。他对那些事情感到厌倦,如此而已。他觉得和我在一起很自在,因为我没有追求他;我不会去追求一份狂热的恋情。”   电话的那头,玛汀扬扬她那对富于表情的眉毛。她相信可蕾不会追求狂恋,但她可不相信毕马克只因为觉得自在而和她妹妹在一起。哦,他可能习惯于被追求, 这点大概错不了。然而当可蕾以单纯无邪的眼神望着一个男人时,却往往会引升他的追求本能。玛汀太了解男人了,只消一眼,她就知道马克是个十足的男性,比大 多数的男人更具掠夺性、更睿智。而且,他对可蕾有一股明显燃烧的欲望。她不禁怀疑,像可蕾那么敏惑的人,怎会看不出端倪?也许是可蕾太单纯了,辨识不清那 股精力;虽然她曾经嫁给何杰夫。但总是有一段距离、一种幻境,将她与别人隔离开来。   “如果你确定……”玛汀不再追究。   “我很确定,相信我。”   最后她挂上电话,焦急地望望壁上的时钟。已经快六点了。她匆匆吹干头发,穿上灰棕色的亚麻长裤。上身套件宽松的蓝色毛线衫。再望一眼时钟,她知道自己已没有时间在镜前打量这身装扮了;她还必须化妆。   正当她拿起梳子做最后一次整装时,门铃响了。正好六点半。她拾起皮包。赶忙前去开门。   “啊,你已经准备好了。”他说,并指着她的毛线衫。“你需要加件外套,雨势逐渐增大,天气有点冷了。”   他倚在门框等候可蕾进去拿外套,斜纹软呢夹克和金发上沾满了细细的小雨珠。当她重回他身边,他友善地伸手揽住她的肩。   “希望你已经饥肠辘辘了。我今天尽了最大的努力,相信会让阁下满意才是。”他的微笑邀请她分享他愉悦的心情,当他拥她紧靠自己修长的身材时,她亦心满 意足地倚偎着他。与他如此贴近是一种磨人的快乐,她知道自己应该抵抗,但此刻她竟是无法抗拒那股扣人心弦的温馨。她感觉到他的体热、臂膀的力量,也闻到他 身上散发的干爽味道。她阖眼片刻,蓬勃的情欲涨满她的心胸;但随即又将它摒开。别再胡思乱想!这一切只有更添痛苦而已。她注定是马克的朋友,那只环住她肩 膀的手臂正说明了这点。   “希望你喜欢海鲜。”当他们进入他的新居时,他说。橡木方桌上的金边镜子照出他取过她的外套、脱下自己的夹克,然后将它们挂在走廊的衣帽柜里。可蕾注视着镜中的他,注意到即使是小小的琐事,他的动作依然如此优雅。   “这是郝斯顿,墨西哥湾就在我们的后门。不喜欢海鲜就表示没有爱国心。”   “尤其是小虾?”   “不错,我特别喜爱小虾。”她舔舔嘴唇,随他进入狭小但非常现代化的厨房里。空气中弥漫着可口的芳香气味。“我很难想像你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的情形。”   “我通常难得下厨,不过当我研究出某种食物的不同吃法时,我就会下厨试做。今天的主菜是炸虾,保证香脆可口。桌子已经铺好了,你可以帮我把这些都端过去吗?”   可蕾难以相信他今天早上才搬进这幢住宅,他似乎非常自在,而且屋内也没有解开包裹的凌乱迹象。所有的东西都在所属的位置上,仿佛它们早已在原位静候着 他,而他只需要闲闲地跨步进来就行了。待他们在餐桌前坐定,马克打开一瓶白酒,倒入两个杯中。酒味清淡,是搭配炸虾的好酒。他们轻松地用餐,可蕾的食量和 酒量比平日稍多。餐后,他们一面收拾碗盘,一面继续啜酒。   酒精已使她完全放松下来。忙完善后工作后,他们回到客厅。可蕾一坐下来,就觉得肌肉开始松懈,懒洋洋地猛打呵欠。她又喝了一口酒,马克取过她手中的酒杯,放在咖啡桌上。   “我想你已经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你会睡着的。”   “不会,不过我真是累了。”她承认,把头往后一仰。“今天可真忙碌啊!”   “有什么特别的事吗?”他挨着她坐下,低垂的睫毛掩住他的眼睛。   “可以这么说。山姆——也就是柏先生,我的老板——他听到一个谣传,有人打算接收我们的公司。”   “哦?”虽是一副轻松自在的姿态,然而他的神经却不由得一紧。“他是怎么听到的?”   “山姆有很多供给消息的人,而且他具有惊人的直觉。最令他困扰的是,可能是由一家外国公司在背后操纵。”   他不带表情地把手伸到她身后,开始按摩她颈部和肩膀的肌肉,手指的运作使她轻轻发出舒服的“嗯哼”声。“为什么会令他特别困扰?”   “因为山姆正在研究一种可能具有广大影响力的合金,尤其在太空方面。”她喃喃地说,然后听到自己的话回荡在耳边,顿时睁开眼睛。“我真不敢相信我对你说了。”她惊骇地说。   “嘘,别担心,我不会宣扬的。”他安抚她,一面继续为她按摩。“如果那种合金的生产对国家安全具有相当的重要性,为什么不列为国家机密呢?那可以保护它,使它不致被外国公司接收。”   “山姆是一个做事不守成规的人。他不喜欢规则、条例之类的玩意儿;而且他知道,一旦受政府的保护,则必会受到严格的监督,他也不喜欢如此。他想改良这 种合金,以自己的速度、在自己的规则下从事研究和实验。如果这项谣传属实,他当然会与政府联系。他不会让这个合金落入别的国家手里。”   史耐尔公司一直以小额价钱悄悄购买柏氏合金的股票。安森尚未准备采取行动,不过既然山姆也听到有关外国公司有意接收的谣言,可见这项谣传具有某种可靠 性,如此一来,史耐尔公司非提前采取行动不可。问题是,柏山姆此刻一定随时留意股票方面的动静,而且据可蕾说,他仍继续他的研究工作。他不欢迎外国公司, 也不欢迎史耐尔的接收。柏氏合金公司是他的宝贝,而柏山姆也是个出了名的不好惹的人物。马克在心里暗想:送可蕾回去之后,要立刻联络安森。   他把可蕾平放在沙发上,让她整个人俯卧着。“你要干什么?”她睁大眼睛问。   “只是要按摩你的背。”他说,声音低沉又具有安抚的作用。他利用手的力量找出痉挛的纠结,屋内一片沉寂,只偶尔响起可蕾发出的轻叹声。马克注意到她的 眼皮又昏昏欲阖,凿刻般的嘴唇不禁漾起一抹笑意。他低头端详她,但见金色的头发铺散在沙发椅上,嘴唇柔软又诱人,那对褐色的大眼睛安详地闭着。她似乎真的 睡着了。他的一双手在她苗条的背上显得大极了,如果在她的背上张开手掌,伸展的手指可以到达她的胸侧。他可以感觉到毛线衫及光滑肌肤底下的肋骨架。他想将 她唤醒,带她上床,然后唤醒她的情欲。他想使她认识他,如此她就不会再以令人发狂的疏淡眼神看他了。但是还不行,时机未到。在他尚未得到那该死的情报之 前,他不能冒险将她吓跑。不过届时……届时他将采取行动,让魏可蕾尝尝躺在他床上的滋味。   他凝望着她,两手不禁微微颤抖,心想一旦她发现他的真正身分,会怎么说。她一定会勃然大怒,他无法想像她不生气,不过他想他可以对付她的怒气。倒是她 可能受创这点,令他觉得良心不安。他根本无意伤害她。他想拥抱她,与她缠绵、疼她、爱她。他妈的!他无法忍受失去逐渐赢得的信任,无法忍受她将不再对他浅 浅地一笑。他不曾遇过可蕾这般的女人,温和又遥不可及,他永远不知道她的心思,不知道隐藏在那对褐眸里面的梦境。马克十分了解女人的情绪,唯独可蕾令他困 惑;她的一颦一笑都被他视为珍宝一般,因为它可以使他更接近她那冷淡外表下的秘密。   他含情看她。她真的累坏了;如果他不能带她到他的床上去,那她必须躺在她自己的床上。他轻轻唤醒她。她困惑地眨眨眼睛,随即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一抹红晕立刻飞上脸颊。“对不起!”她带着歉意急急站起来。“我不晓得自己睡着了。”   “没关系,你太累了。朋友是做什么的?我让你睡在沙发上,但我想,在你自己床上会更舒服点。”他们走到衣帽间,他替她取出外套。在送她回去的路上,他一迳不语;可蕾仍是一脸睡意,也无心寻话题。窗外细雨不断,料峭的寒意使她紧缩在外套里。   和往常一样,他替她开了门。“我明天再和你联络。”他说,伸手捧住她的下巴。   “好的。”她轻声同意,感觉在不见他的时刻里,每一小时似是漫漫的一年。“马克?”   她迟疑的语气使他扬起眉,他静候下文。   “关于我提到的合金一事……”   “我知道。我保证守口如瓶,我明白那份情报的敏感性。”他的确是向她保证,因为他不需要和别人讨论这种合金;安森早已经知道了。目前的问题是,那家来 意不善的外国公司正利用一家国内公司做幌子,企图以接收方式得到这项工业技术。柏山姆必然会迅速采取行动,以保护他的公司免受这项威胁,但却也同时阻止了 其他的接收企图。   睡意使她的防御本能松懈下来。他支起她的下巴,俯身轻轻吻她,他的唇如蜻蜓点水般地轻触她的嘴唇。她突然明白他并不是在她的脸颊印上另一个兄长般的轻 啄,顿时浑身发僵,往后一退,那副该死的漠然神情又笼罩在她的脸上。他放下手,仿佛没注意到她的变化,但一股原始的愤怒却在他的胸中熊熊燃烧。他妈的!迟 早有一天,他要让她对他另眼相看!   “我明天跟你联络。”他又说。“我明天要调查一个细节事项,所以可能会忙到下午。不过,我会在你下班之前打电话给你。”他不等她回答,就转身离开了。  第五章   “可蕾,亲爱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固执。”可蕾的母亲爱玛柔声劝告。“这只是一个小型的鸡尾酒会,你爸爸和我都希望你能来。玛汀和史迪也会参加。”   可蕾仍想推辞。“妈,我不喜欢参加舞会。”   “嗯,我也不喜欢举办,太麻烦了;不过大家希望我办,以联络感情,我只好做啰!”   也就是说,爱玛在尽她的责任,玛汀和史迪也以支援的方式表示尽责;而可蕾,和往常一样,拒绝尽她的本分。可蕾不禁退缩。   “你可以提早离开,我知道你明天还要上班。”母亲继续安抚,可蕾的沉默使她自觉劝服成功。“还有,带毕马克一道来;由于谣言已满天飞,你爸爸和我都认为应该再多认识他。”   “什么谣言?”可蕾恐惧地问。   “你们似乎来往得很密切。说真的,你至少应该通知我一声,好让我不必装出知道别人在说什么似的。”   “我们并没有很密切呀!我们只是朋友。”这句话可蕾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她开始觉得自己像一只只知道一个句子的鹦鹉。   “你没有常常和他见面吗?”   只不过每天而已,但她要怎么向母亲解释呢?母亲怎会相信他们之间没有恋情,只是一种……嗯,一种合伙关系?他们彼此提供友谊,单纯、没有要求的友谊。“我常和他碰面。”   “常有人在不同的时间看到你们。每天都看到呢!亲爱的,这种交往算是相当密切了。现在,不是我在逼你,让这份关系自然发展下去吧!不过,说真的,实在应该让我们多认识他才是。”   “我会参加的。”可蕾静静地说。她是该投降了,因为母亲决不会甘休。   “还有马克。”   “我不知道。我今天还没有跟他联络,他也许另有约会。”   “哦,我想不会吧!”母亲咯咯笑着。“谢谢你,亲爱的。晚上见啰!”   可蕾挂上电话,茫然咬住下唇。她才刚刚按下铃铃作响的闹钟,母亲的电话就来了。嗯,母亲也许确信马克没有约会,但可蕾却不然。像马克那种男人,不可能 没有爱情生活,既然他与可蕾没有丝毫暧昧关系,而他又似乎无心追求,显然他会邀约别的女人。也许不是今晚,不过也快了。摆脱腻人的追求,暂做休憩是一回 事,但是一个健康的男人是不会让它持续太久的。马克有男人的需要,而可蕾也见识过女人对他行注目礼时脸上显露的神情。   自从星期一那晚的轻轻一吻后,他就没有再吻过她。虽是短暂的一触,却使她浑身像触电一般,使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往后退步,以免让他察觉她内心的激动。那 夜她哀求自己睡去,不要自寻烦恼,因为他不会再接近她。第二天他依约造访,却似乎没注意到她一夜挣扎的痕迹。   他们认识竟才一个礼拜而已!她每天与他见面,通常一天两次:午餐和晚餐。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仿佛深深了解他,有时却觉得他是个陌生人。如果她猛然抬 头……常常会迎上他的目光,眸中带着一抹谜样的神采。如果不高兴,他会像一头猛狮,不过他总是克制自己,而就是那份自制力使她对他倍加信赖。   她不想约他同往母亲的舞会,但一想到今天无法与他会面,空虚的感觉便涌上心怀。于是在床上坐起来,拿起话筒开始拨电话。   铃声只响一遍,那端便传来低沉又略着睡意的浓浊声音。和平日一样,他的声音总是令可蕾微微一震。   “我是可蕾。对不起!把你吵醒了。”她道歉地说。   “不必抱歉。”他说,一面打着呵欠。“反正我也打算醒来后就拨电话给你。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妈妈刚刚来过电话;她今晚要开一个鸡尾酒会,坚持要我一定参加。”   “我被邀请了吗?”他平静的语气充满自信,仿佛知道爱玛执意要可蕾邀请他,也仿佛知道可蕾难以向他启齿。他愈是看穿她的心思,可蕾愈是设法遮掩。她对他有意,他却对她无心。如果他知道这点……他会怜悯她,但也同时不再见她。   “你不介意?”   “我喜欢你的家人,怎会介意呢?”   “人们正纷纷谈论着我们。”   “我才不管他们说什么。”他静静地说,然后又打个呵欠。“舞会几点开始?”   “七点。”   “我可能会很赶。今天我得出城一趟,如果我一迳开车回我住的地方,再到你的住处,然后再到你父母家的话,我可能连刮胡子的时间都没有。如果我在你那边梳洗换装,会不会很不方便?这样可以省去将近四十五分钟的开车时间。”   想到他将在她的浴室淋浴、在卧室换装,她的心又是一阵悸动。   “不会,不会不方便。”她吃力地说。“这个主意不错。你什么时候过来?”   “六点左右。这样你的时间够吗?”   “当然够。”她必须快些,不过她想她可以做到。通常,她整装的时间不会太久,而且待会儿在上班之前,她还有时间洗头发;多少有点帮助。   “那么,今晚见啰!”   这真是个忙碌的一天!爱玛的电话为这天拉开了序幕。不管多匆忙,可蕾总觉得事情多得做不完;即使是例行工作,也似乎变得益形复杂。为山姆挡去不必要的干扰是她的工作之一,也就是说,她必须自己去处理那些事情,而且有些问题非要在这天解决不可。   下午,限时专送送来一份急件,是重估报表,山姆一面翻阅,笑容慢慢在他的脸上展开。他满意地把报表往桌上一扔,轻松地往椅背一靠,两只手架在后脑勺 上。“比我预期的好多了。”他对可蕾说。“房地产的价值在去年增加四倍,我们安全了。我还真为这件事捏了一把冷汗呢!的确有人在打我们的主意,因为我们的 股票方面有些微的动静,不过他们将无法得手。你看看这份重估报表。”   可蕾仔细阅读这份文件,不禁为土地的增值感到惊讶。山姆的直觉再一次得到验证。他当初为免受通货膨胀之害,而买下这块土地,此刻这块土地可能将使公司免遭被接收的命运。而山姆在完成他的研究之前,也不必与政府的层层条文纠缠。   一天忙下来,可蕾迟了将近二十分钟才下班。待她返回住处,已是五点四十五分了。她匆匆忙忙冲个澡,刚刚擦干、披上外袍时,门铃就响了。她摸摸干净的脸颊,真希望至少有时间让她化好妆,但现在已来不及了。   “今天有太多的事待处理,所以下班晚了。”她为马克开门,一面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去拿些新的毛巾,然后浴室就是你的了。”   他带来一套西装、衬衫,和一个小小的旅行箱。“别担心,我们会准时到达的。”他说,随她进入卧室里。他把衣服放在床上,将旅行箱带进浴室。随后他出 来,脱下外套往床上一抛,接着开始扯领带。可蕾屏住气息,转身坐在梳妆台前,拾起梳子机械地梳着头发。她努力克制自己不看他,但镜中反映出他的身影,她无 法别过脸去。他把衬衫从裤头拉出来、解开钮扣、脱下来。尽管他瘦削,却异常结实,浑身布满修长光滑的肌肉,深褐色的鬈毛横生在他的胸膛上。   令她欣慰的是,他并没有卸下长裤;其实,如果他真的脱下长裤,她也不会讶异。马克也许已习惯于在女人面前裸身,他会非常自在舒适,他没有理由为自己漂亮的体格感到惭愧。   他从衣架上取下干净的长裤,带进浴室里。直待听到莲蓬头的喷水声,可蕾才想起自己必须尽快些。她强迫自己开始化妆,但是双手却不住地颤抖,经过几番笨 拙的补修,眼部的化妆终于完成。水声停了,她的脑海中立即浮现一幅画面:马克裸身站立,正以她的毛巾擦拭身子。滚烫的红晕涌上她的脸颊。她必须停止想他! 她应该专心为自己整装,别自寻毁灭!   “该死!”浴室传来一句诅咒声,随即马克提高嗓门。“可蕾,我忘了带刮胡刀,可以用你的吗?”   “当然可以,你尽管用吧!”她大声回答。他正在刮胡子,在他出来之前,她还有时间穿衣服。她跳起来,取出干净的内衣裤穿上,无瑕和平日一样享受凉凉的 丝绸贴在肌肤上的那份沁凉感。她细心穿上丝袜,不敢太过马虎,以免弄破细薄的织纹。现在,该穿什么呢?她打开衣橱,匆匆流览满挂的衣服。什么样的衣服较适 合在鸡尾酒会上穿着呢?浴室的水声停止了,他随时都会出来。可蕾急急拉出一件奶油色的毛织洋装,刚刚套上头,浴室的门开了。想到自己这副困窘的模样——她 的头和上半身正挣扎着从衣服里冒出来,而下半身却只穿着丝袜、一条袜带,和薄如细纱的内裤——隐藏在衣服里面的脸颊不禁一阵发烫。她转身背对着他,一面将 衣服拉下抚平,开始笨手笨脚地摸索背上的拉链。   “让我来。”他说,他的声音非常近。他很快地拉上拉链,然后钩好上端的小扣钩。“好了。”他把手放下来。   可蕾依然避着和他照面,她喃喃地说声僵硬的谢谢,便重回梳妆台,再次梳理刚刚弄乱的头发。他一边穿衣服,一边低声吹着口哨,她真羡慕他这种自在、不羁 的态度,那表示他对这类事情早已习以为常。她倾身靠向镜子涂抹唇膏,却一眼瞥见他正拉开长裤拉链,将衬衫塞进去。她的手微微抖动着,使她不得不强迫自己专 心注视前方,以免再出差错。   然后他出现在镜中,就站在她身后,弯身整理他的头发。“这身打扮可以吗?”他问,直起身来让她审查。   这下她非看他不可了,于是将眼光飘向他。那袭深灰色的西装仍是保守的样式,不过剪裁得非常合身。他知道最适合自己的穿着,以他的外貌言,时髦的服装会 使他过于亮眼,就像霓虹灯一般。而这套朴素的衣着,却更能显现他的帅气、他的美。“当然可以,简直无懈可击。”最后她由衷地说。   “让我来看看你。”他抓住她的手,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让他前后打量。“很不错——等一下,你需要戴耳环。”   她忘了。她很快地把珍珠坠环戴上,马克点点头,看看腕上的手表。“我们还来得及赶上。”   这也许只是个小型的鸡尾酒会,但是当他们抵达她父母家时,车道上已然停满了各式轿车。可蕾的父母——爱玛和哈蒙——待人亲切、好交际,热情的个性使他们广结朋友。可蕾与马克相伴走向大门时,可蕾意识到自己竟仍摆脱不掉紧张的毛病。   在抵达门口之前,大门打开了,玛汀站在那儿含笑望着他们,翡翠绿的服饰使她更显华贵。“我就知道你们会来。”她得意洋洋地说,一面拥抱可蕾。“妈一直担心你们不来了呢!”   “我告诉过她我会来的。”可蕾说,紧张的心绪稍稍平稳下来。   “噢,你是知道她的个性的,凡事都过于操心。哈啰,马克,你还是潇洒依旧。”   他粲然一笑。“谢谢你的夸赞,你也仍是高雅如昔。”   玛汀觉得有趣,正想说些什么,却瞥见外面走近的人影。“啊,韦氏夫妇来了,我已好几年不见蓓丝。”她朝着来人挥挥手。   “有没有我可以帮忙的?”可蕾问。   “我不知道,你去问妈,如果你能找到她的话。她本来在厨房里,不过那是五分钟以前的事了,所以,没有人知道她现在芳踪何处。”   当他们进入拥挤的大厅时,马克的手就放在她的腰际,可蕾立刻感觉到每个人的目光顿时自四方投来。她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知道他们都听到谣言而想亲眼一睹,以确定谣言是否属实。   “你们真的来了!”爱玛笑脸盈盈地从大厅的一端迎过来,亲热地在可蕾的颊上一吻,然后那张一千瓦特的笑容又转向马克。马克的嘴角漾着一丝淘气的笑意, 在爱玛和可蕾尚未猜出他的举动之前,一把抱住爱玛,热情地在她的颊上接连印下两个吻。爱玛咯咯笑着,但是当他松开她时,却忍不住两颊泛红。   “马克,你这是在干什么?”爱玛惊叫。   “亲吻一位漂亮的女士。”他温柔地说,却仍掩不住胖中恶作剧的神采。他伸手把可蕾揽过来。“现在,可蕾和我要去找些吃的东西;我饿坏了,而她也没有时间吃晚餐。”   可蕾浑身僵硬地伴他走入厨房,一路感觉到目光像刀片般刺入她的背脊。他吻了爱玛两次,也就是说,他吻母亲的次数多于吻她。她呆立一旁,羡慕马克和爱玛 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亮丽、随和的气度,一心暗暗希望自己也有谈笑风生的本领。然而那种神奇的自信却从来不曾成为她的人格之一。   厨房里的吧台上摆满了开胃小菜和三明治,马克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而可蕾只是捧着一块三明治细细嚼咽。当马克把碟子里的食物扫空时,她自动重新添满, 也自动将母亲调了一半的佐料继续完成。当爱玛急急奔入厨房,看到可蕾已把准备工作做好,不禁松了一口气,脸上绽出一朵灿烂的笑靥。“多亏你了,亲爱的。我 完全忘了我正在做什么。你爸爸不知对我说过多少遍,凡事慢慢来,不要急,做一件事情之前要先想清楚。可是我老是改不过来。”   可蕾静静地对母亲一笑,心想自己的确是爱着她的。从小在美丽的母亲和出色的姊姊阴影下成长,她确曾有过怨怼。爱玛和玛汀都是亲切、热心的人,心中不存丝毫恶意。可蕾总觉得她们使她黯然失色。其实,这根本不是她们的错呀!   她拿起一叠厚厚的盘子,马克立刻伸手接过来。“告诉我要把它放在哪里。”可蕾疑惑地抬头望他,他坚定地说。   “你不要一个人拿那么多的碟子。”爱玛开始伸手拿下第一块,却遭他狠狠一瞪,使她不由得把手缩回来,往后退开。   “他很专横,不是吗?”她们跟随在马克的身后回到大厅,爱玛悄悄地对可蕾说。   “他认为那是他应当做的。”可蕾轻描淡写地回答。   马克把所有的碟子端进来,然后加入哈蒙、史迪和几个男人的谈话中。偶尔,他会抬眼搜寻可蕾,仿佛想确定她并不需要他。   可蕾一边啜饮调配香醇的鸡尾酒,一边偷偷望着手表,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这场鸡尾酒会并不像她所担心的那么糟,但是她累了。忙碌了一天——一个礼拜——她已感到疲惫不堪。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强迫自己倾听周围的谈话。   有人打开音响,不过由于哈蒙是个热情的蓝调迷,所以可供挑选的曲子有限。凄凉哀怨的萨克斯风演奏,引诱不少人翩然款摆。可蕾与玛汀的同事共舞,接着与 父亲的好友,然后是学生时代的老朋友。当她坐下来饮着第二杯鸡尾酒时,马克取过她的酒杯放在桌上,将她拉入臂弯里。   “你很累了,是不是?”他们随着缓慢的旋律摇摆,马克关怀地问。   “疲惫不堪。如果明天不是星期五,我真不晓得能否捱过这个礼拜。”   “你打算走了吗?”   “早就想走了。你看到我妈妈没有?”   “我想应该在厨房里吧!酪农业者如果看到今晚消耗掉的乳酪数量,一定欣喜若狂。”他淡淡地说。   “我注意到你把你的那一份都吃完了。”   他噘噘嘴。“我的卡路里消耗量很大。”   她叹了一口气,从他的臂膀中挣脱出来。“我们去找妈妈吧!我想我们待的时间也够久了。”   爱玛的确在厨房里,正忙着把乳酪切成小方块。当他们进来时,她抬起头,一脸失望和无奈的表情。“可蕾,你们不能走!”她抗议道。“现在还早嘛!”   “我知道,可是明天还要上班。”可蕾倾身亲吻母亲的脸颊。“我玩得很愉快,真的。”   爱玛转向马克求援。“你不能让她多待一会儿吗?你看她那张固执的表情,我知道她不会听我的。”   马克的手环在可蕾腰上,他也弯下身在爱玛的颊上一吻。“那不是固执,是疲倦。”他稳静地解释,同时展露出迷人的笑靥,试图安抚她。“这都是我的错,这星期,我每天晚上都约她出来,以致使她睡眠不足。”   可蕾相信这句话的确生效了。爱玛笑咪咪地看着他。“噢,好吧!带她回去吧!你一定还要再来;我们实在没有机会多认识你。”   “很快的。”他答应道。   他们一路沉默地回到可蕾的住处。她请他进去喝杯咖啡,他欣然接受。煮好咖啡,并把杯子端进客厅后,他俩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喝着。可蕾踢掉鞋子,如释重负地叹口气,一边扭动酸疼的脚趾。   马克的眼睛盯着那双修长的腿,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你今天怎么工作得那么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每件事情都叫人忙碌。山姆几乎确定的确有人心存接收的企图,因为股票的交易有逐渐增加的现象。尽管他手中握有最后一张王牌,但是等候和猜测还是挺令人伤脑筋的。”   “他的最后王牌是什么?”马克问。他的声音充满睡意,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对可蕾来说,这是一个新的情境,可以真正地坐下来和某人讨论工作上发生的问题。她以前从来不曾谈过她的工作,她也记不得是否有人问过。促膝谈天有一种 微妙的亲昵感,让别人借着分享生活上的琐事而进入你的心灵世界。她一向总是本能地将一切锁在自己的心中,不容别人跨越。但是对马克,她却很自然地娓娓诉 说。   “房地产。”她微微一笑。他的睫毛懒懒地一扬,透露出些许的兴趣。“我想这大概会引起你的兴趣吧!”   “嗯。”他说,是一种表示赞同的含糊声。   “山姆投资买下一块土地,它的价值已涨了四倍。重估报表今天送来,结果比他预期的更好。”   “土地的价值就像游乐场的滑车一样,忽上忽下。技巧在于:趁着价钱最低时买下,价位爬到顶端时卖出。他那张王牌的价值一定是个天文数字,足以使他免于被接收的命运。”他坐起来,把杯中的咖啡饮尽。   “我再去为你添一杯。”可蕾站起来往厨房走去,旋即提着咖啡壶出来。马克看着她朝他走近,欣赏窈窕的身段优雅地移动着。她看起来那么安详、平静,但是 他知道那袭淑女洋装下是什么东西。他看过薄纱般的底裤、极富性感的袜带和丝袜。他一直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回想那幅景象,强迫双手不去碰触她的身体;然而却始 终抹不去呈现在眼前的臀和腿。与她缠绵的渴望逐渐变得无法控制。他不习惯禁欲,而且对它也不存一丝好感。   可蕾又回到他身旁坐下,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那个地价并不是天文数字,不过由于我们只是个小公司,所以它也不必太大。任何出价想买公司的人,价码都将差个数百万元。”   他猛然把思维拉回到她的话上。他妈的!她正双手奉上他需要的情报,他却心不在焉地一迳遐想。他真想将她平放在沙发上,再次把她的衣服拉到头上,让自己的双手在她的身上游移,抚摸光滑柔嫩的肌肤,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重估的价钱是多少?”他问,一面细细看着她,不知她是否会回答。这是个大胆的举动,竟公然询问他所要的情报;不过她已经把最重要的部份给他了,确实 的估价也只是细节上的补充罢了。他小心翼翼地保持着空洞的表情,不让丝毫感兴趣的神态表露出来。   “将近一千四百万。”   他妈的,这的确关系重大!“不小的一笔数目。”他喃喃地说。   他的心中混杂着满意和如释重负的感觉,任务完成了。费时不久,而且得手相当容易。困难的部份是,他必须克制自己对可蕾的热情,以免惊吓她。不过现在工 作解决了,他可以专心追求她;他可以自由追求自己的兴趣,而可蕾就是他的目标。他要她,他相信一定可以拥有她。他一向是个调情圣手,一旦他有心,没有一个 女人会长久抗拒他的。然而对可蕾,因碍于任务,使他不得不约束自己。她已经习惯他的相伴,也逐渐接受他不经意的碰触;不久之后,她也将会接受男人与女人之 间最亲昵的接触了。   她疲倦地打个呵欠,马克笑着伸手按摩她的肩膀。“你该睡觉了。你为什么不叫我走呢?”   可蕾踡曲在沙发上,两脚缩拢,满足地啜饮着咖啡。一切显得那么安详宁静。“跟你在一起很愉快。”她回答,知道自己正在撤谎。她的每一根神经都活跃着, 敏感地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她可以闻到他的味道,感觉到他的体温,看到他,她的身体渴望更靠近他。多傻呵!那么快便深深地爱上他,可是她就是无法控制自 己。   他伸手抓起她的手,握在掌中轻轻用拇指搓揉如脂的皮肤。“可蕾,”他温柔地说,将她的视线引向他。她的眸子像是一湖天鹅绒般的深潭。“我想吻你。”   他感觉到她的手想挣出他的掌心,于是紧紧握住。“我吓到你吗?”他发笑问道。   可蕾将目光从他带笑的脸上移开。“我认为这不是个好主意。”她说,声音略显不自然。“我们只是朋友,记住。而且——”   他站起来,笑盈盈地一把将她拉起,同时把她另一只手上的咖啡杯放下来。“我不是要咬你。”他说,低头吻了她。   只是一个短暂的轻触,就像他以前吻她一样。“你瞧,会痛吗?”   他那对鲜明的眸子跃动着。他是逗她的,可蕾不禁松了一口气。她原以为他是指另一种不同的吻,因而一心想遁逃。她对自己的控制力没有把握,如果他略带深 情地亲吻她,她觉得自己一定会热烈地反应。他太有经验了,不致辨识不出压抑在她内心的相思症状。   他接着又吻她。   这是一个拘谨的吻,不过却流连不去。他在她的唇上慢慢张开嘴,可蕾也不由自主地张唇迎向他。他的味道弥漫在她的口中,他的唇坚硬又温热。一股快乐的感 觉自她心中源源升起,她几乎忘记自我,几乎想举起双臂环紧他的颈子。然后一阵惊恐拧绞着她的胃,她不能让他知道,否则她将永远不会再看到他了!可蕾迅速别 过脸去,中断了他们初次的温存。   他的唇抵在她的太阳穴上,结实有力的手在她的背脊上抚动。他不想太强迫她,曾经有一度她向他反应,她的滋味像烈酒般冲入他的脑门。她的靠近使他的身体 产生强烈的震撼,他不敢紧抱她,因为他无法掩住他的亢奋。勉强松开她后,她立刻与他保持距离,又将一副空洞无表情的面具戴在脸上。他突然下定决心,决不再 让她退缩。他是一个男人,他要她将他当做一个男人看待。“为什么我每次碰你,你都那么紧张不安?”他问,用手指支起她的下巴,使她无法避开他的目光。她太 擅于隐藏心思了,他要一一将它挖掘出来。   “你说你只想做朋友。”她僵硬地回答。   “朋友就不准碰吗?”   古怪的语气使她觉得自己仿佛将事情严重化似的。可是她已然爱恋他,即使是最不经意的一触,那种喜悦与渴望交织成的颤栗依然深深折磨着她。   “你对我说过,你想要一份没有性爱的友谊。”她坚持道。   “绝对没有。我不相信我会发狂到这种地步。”他用拇指轻柔抚弄她的下唇。“我当时是说,我已厌倦自己被当成一个性对象来追求。”   可蕾大骇。是她完全搞错了吗?他有趣地低头望着她,她开始全身发抖。“别这么一副受惊的模样!”他抚慰道,伸手抚摸她光裸的手臂。“我被你迷住了,常常想吻你。这件事值得大惊小怪吗?”   “不!”她喃喃地说。   “很好,因为我想继续吻你。”他的睫毛掩住眼睛,只露出一丝蓝绿色的闪烁线条,不过可蕾感觉出那抹线条燃烧着得意与满足,不禁使她更为不安。   他俯身再次吻她,然后离去,留下可蕾呆呆地站在原处凝视着早已掩上的大门。他似乎已决定索求纯友谊以外的关系,她不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她已经丝毫没有防御的能力,也完全无法抗拒他的魅力。她爱他,但却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  第六章    一回到住处,马克立即拨电话到达拉斯,想尽快将可蕾给他的情报传递过去。他知道安森会马上采取行动,到了星期一,接收行动将开始进行。他的工作当然尚未 结束,他必须要监督所有权的让渡、商订种种细节,不过最主要的障碍已经清除了。毕马克可以恢复为康马克,他可以将全副注意力移转到可蕾身上。   可蕾!这个让他摸不透的女人。在他认识的女人中,她不算是最亮丽的一个;但她有一股沉静美,配上脆弱的骨架,和一双黝黑如午夜深潭且充满梦幻的眼睛。 她并不丰满,她的身子几乎弱不禁风,不过却具十足的女性阴柔。他想拥她入怀,与她做爱,跨越那道她为自己筑起的墙。他想知道她的心思、她的感觉,以及她常 常耽溺其中的梦幻世界。   除此之外,他喜欢她的人。马克喜欢女人,不错,不过他所散发的强烈性感往往阻碍友谊的发展;每个女人在他们尚未有机会彼此了解之前,就已然躺在他的床 上。在与可蕾的交往中,层层的必要约束得以让爱意和友谊滋长。他喜欢和她聊天。她充满思想,又心地纯良,偶尔的沉寂也不致引起她的不自在。在可蕾的身畔醒 来会是多么愉快呵!与她消磨慵懒的早晨,看报、吃早餐,有兴致则畅谈,兴致缺缺就享受片刻的静谧。多美!   这个念头不住冲击他。他踢掉鞋子爬上床,两眼直瞪着天花板。那是一副多诱人的景象啊!可蕾牵动他的每一根思维,他已决定要有所行动,魏可蕾即将成为他的人。   第二天晚上,他带她去欣赏她喜爱的交响乐演奏;之后,他们在一家日本牛排屋用餐。起初可蕾很紧张,由于紧张,她便更形沉默、更遥不可及;不过那场音乐 涤尽了她的焦虑,使她完全放松下来。马克似乎依然故我:冷静、自制,以懒懒的笑眼看世界。当他保持这种态度时,她便觉得安全。   前一晚,她睡得极不安稳,脑海中不断重现他的话、他的吻。每一次醒来,就发现她的心正兴奋地跃动,身体因热切渴望他而燥热难耐。自离婚后,她不曾有过 恋人;她一心努力让自己从情感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建立信心与力量,她已没有剩余的心思和感情。然而,时间却在不知不觉中完成它的治疗过程,她又重新活跃、 恢复生机。她的性格原是炽热多情的,每当忆起他们两唇相贴的缠绵,内心便忍不住一阵颤栗。   那甚至不是个热吻,可是她却想伸手环住他的颈子、踮起脚尖将自己贴紧他。她真想融化在他的怀中,想把一切献给他。这是一股原始、无法驾驭的冲动,一股 天生的驱力。与这股力量相抗衡的是自我保护的需要,两个力量在她的内心交战不已。无法抑止的情欲使她本能地格外谨慎,远离任何足以伤害到她的威胁。   唯一安全的方法是遁逃,停止与他见面。她躺在床上心中反覆思索这个主意,然而翌晨醒来,她自承无法做到。她爱他,也许他也会逐渐对她有心。在戴上面具 之前,他的眼中曾有某种灼热的神采,一种几近贪婪的掠夺表情。一个男人如果没有兴趣,便不会表露这种神情,那副神情给她带来希望。   此刻她从沉思中醒来,看见他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不禁一阵脸红。他是否看穿她的心思?   “你都没吃东西,你在做梦。”他将她手中的叉子拿下来,放在盘垫上。“我们该走了吗?”   在开车返家的途中,他静静地说:“可蕾,我并不想使你在与我相处时感到不自在。我很抱歉,让你处在一个困扰的立场。如果你对我不感兴趣,我了解;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   “噢,真是的。”她叹口气,打断他的话。“你真的相信我对你不感兴趣吗?”   他很快地瞥她一眼,随即又将注意力转回到前面的道路上。“你的举动很明显地表示你不希望我碰你。事实上,你最初根本不想与我有任何关联,我只好想办法让你把我当成朋友般接受。”   她不作声。她不能告诉他:她一直害怕他的魅力,害怕她会无法自拔。最后她转头凝视他,幽暗的车窗衬出他那如雕凿般的侧面,她的心不禁微微一动。他是要她相信梦已成真?   “我深深为你着迷。”她终于开口,声音细小得使他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他转过头,眯眼望她;她则定定地迎向他的目光。   “那你为何老是拒我于千里之外?”   “这样似乎比较安全。”她低声说,摆在膝上的双手紧紧交握着。   他深深吸口气。他们已来到她的公寓附近,当他停车时,两人都不再作声。这份沉默延续着,然后他轻轻地把她拉入怀里。她没有看到他低下头,不过却感觉到 他的体热逐渐向她逼来,接着他的嘴唇已然印在她的唇上。她仰起头迎接他,唇瓣微微开启,她的反应缓慢又轻柔。他以同样的方式占据她的唇,以免弄伤她柔嫩的 皮肤。他的舌头探入她的口中,去探索深幽的甜蜜。他感觉到她的身体一阵悸动,于是紧紧拥着她;另一股悸动随着更亲昵的接触而传遍他俩体内:她的胸脯紧贴在 他的胸膛上,柔软炽热的感觉使她眩然,使他忍不住呻吟。他探手覆在她的胸脯上。   她牢牢抓住他的衣袖,手指不住地颤抖。马克的嘴从她的唇上移开,开始用鼻子沿着她的咽喉摩挲,品茗肌肤的芳香。他一路浅尝她的肌肤,找到一个礼拜以来 令他发狂的柔软部位:耳下的小凹洞、颈子,和肩胛骨的凹陷处。在他寻幽的过程中,她那小巧坚挺的乳房一直舒适地静卧在他的手掌里,乳峰已经硬挺,似是在邀 请一份更亲密的抚摸。   “两手环着我。”他说,他的声音是一道平静的命令。他要她偎着他、抱紧他,以享受两个身体相拥的快感。她的指头慢慢松开他的衣袖,双手往上移动另一只盘绕在他的颈上,另一只环着肩膀。她吁出一口颤栗的喘息声。   他柔柔地抚弄她的乳房,不敢过于粗暴,以免弄痛她或吓坏她。他的呼吸逐渐沈浊凝重,心知自己该打住了,否则将失去控制。于是他勉强慢慢松开她,全身似烈火般燃烧着饥渴。在他敢于向她求欢之前,他得冷静地保持自制。她是这般柔弱,他不想伤害她。   “在我还有理智之时,是该停止了。”他遗憾地说,锐利的目光停在眼前这张充满情欲的迷眩脸庞上。想到可蕾并非冷感,而只是过于自制;想到她终于向他反应,马克的心中不禁涨满欣悦。   他的话将她从缥渺、亢奋的感官世界中唤醒,她冷不防地直直坐定,目光急急从他脸上调开,双手忙着抚平弄乱的发丝,仿佛一旦让自己仪态光鲜整齐,她即可否认适才发生的一切。马克抓住她的手,拉到自己的嘴唇边。“别这样。”他低声说。   他们下了车,马克依旧伴着她走到门口。他的脸上带着惯有的慵懒笑容,不过在俯身吻她时,眼神却专注、炯然。“我不会留下来,今晚不会。我要你在与我相处时感到舒适,而坦白说,我的自制力已经开始动摇了。明天晚上见。艾莉芙家的晚宴正不正式?”   可蕾依然记得莉芙的习惯。“非常正式。”   “白色的无尾晚礼服可以吗?”   整整一个星期以前,在他们初次邂逅时,他就是穿着一套白色无尾晚礼服。回想起他当时的模样,她不觉一阵晕眩:他的金发在灯光映照下,恰似一轮金色光环,眼眸像宝石般熠熠生辉,白色的晚礼服更衬出宽广的肩膀。   “那套相当不错。”她说。他不知道“不错”的程度是如何。   他又吻吻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去。可蕾忙着准备就寝,心思却不住地飘浮,回味每一分激动、每一个吻,以及胸部被抚的悸动。蛰伏已久的激情终于在今晚爆发,她的身体因耐不住渴望而焚烧着。她躺在床上,梦里尽是他。   第二天晚上,在莉芙的晚宴中,可蕾身穿一袭黑色丝绒的晚礼服。这套衣服将近有九年的历史,但她很少穿它,而且简单的样式不致使它显得过时。合身的剪裁 衬托出玲珑的身段,它的领口并不相当低露,仅约略显出胸脯的前部曲线,不过却只以两条细带支撑,肩膀和背部一片光裸。除黑玉耳环外,她没有佩带其他的珠宝 首饰。她的镜子告诉她,她从来不曾如此亮丽;她的手指喜欢抚摸触感柔滑的丝绒。当她为马克开门时,只见他瞪大两眼,颊骨的皮肤紧紧绷着。他竟觉得紧张!   他抑住想伸手拥她的冲动。“你真美!”他说,眼睛一刻也离不开她。   晚宴上,可蕾的心情一直很高昂,虽然尹薇姬的出现稍稍冲淡了她的愉快。她永远忘不了薇姬的恶毒。马克感觉可蕾神色不对,疑惑地望望她,然后他也看到了薇姬,双眉不觉一蹙。“别让她扰乱了你的兴致,她不值得的。”   艾莉芙迎上来拥抱可蕾,惊嚷与可蕾重逢的欣喜。马克站在可蕾的身后,俨然一副护花使者的姿态。宾客中,有些在薇姬的晚宴上已见过,但大部份都是陌生的 面孔。马克站立一旁,任可蕾的老朋友一一向她拥吻、倾诉思念之情。女士们偷偷望着他,等待一番自我介绍;但是他依旧保持优雅风度,不露丝毫轻浮的神色,仿 佛在明确地告示人们,他的心中只有可蕾一人。   薇姬满面春风地走来。“有关你们两人的谣言已经传遍了全镇。”她尖锐地说。“啊!我听说你们实际上已经同居了!我觉得很荣幸,因为是我的晚宴使你们结缘的。”   可蕾的笑容顿时消失。马克走上前,两眼瞪着薇姬,可怕的表情令她的笑意逐渐褪去。一股等待的沉默立即笼罩着他们附近的宾客。“传话的人多少会为谣言加 油添醋。”他轻蔑地说,满腔的怒火使他顾不得围观的人群。“尤其是那些缺乏教养和没有风度的婊子!”   薇姬的脸色一阵苍白,随即胀红。莉芙深恐事情闹大,立刻迎上来,两手各挽着马克和可蕾的手臂。“有个人你们非见不可。”她愉悦地说,一面带领他们离开。她的急智化解了这个火爆场面,屋内又恢复了正常的嘈杂声。   除了这件事外,大体而言,这是一顿愉快的晚餐。可蕾发觉自己已不似往常般局促拘谨,马克的相伴是主要原因。她记得身为杰夫的妻子时,这类的餐会往往令她手足无措、难以适应。两者的差别不禁使她纳闷。   坐在马克另一旁的女士倾斜着身子以引起可蕾的注意。“你还打网球吗?你知道,俱乐部的朋友都很想念你。”   “我已经多年不打了。我一直都打不好,因为总是不能专心。”   “在做梦?”马克揶揄地说。   “不错,心不在焉。”她自嘲道。   “我很专心,可是仍然打不好。”那名女士咯咯笑着承认。可蕾记不起她的名字,不过以前在何家所属的乡村俱乐部里常见到她。这女士啜口酒,然后放下酒杯,不料杯子却碰到盘沿而翻覆,将酒泼溅在马克的白色晚礼服上。   这名女士霎时满脸通红。“噢,老天!真对不起。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不好网球了吧!我太笨手笨脚了!”她抓起餐巾,想抹去他身上的酒渍。   “这只是一件外衣而已。”他一脸祥和地安慰道。“而且你喝的是白酒,不会留下污渍的,请千万不要太自责。”   “可是它全洒在你的身上呀!”   他举起这名女士的手,放在唇上一吻。“这并不重要。在前往饭店的途中,我可以顺道回去换衣服。”   他的冷静、亲切态度使那位女士终于安心下来,餐会顺利地继续进行。聚餐结束后,他向莉芙告辞,便与可蕾先行离去。   回到他的住处后,他进入卧室换衣服,可蕾则在衣帽间的金边镜子前检视自己的仪容,并稍做补妆。一会儿后,马克着一袭纯黑色的晚礼服出来,可蕾一见,不 禁为之屏息。黑色的装扮——除了打褶襇的雪白衬衫外——使他更具难以抗拒的男性魅力。当她把唇膏放回皮包时,他拿眼光在她的身上游移。“我们是很匹配的一 对。”他说。   可蕾一面朝大门走去,一面低头望望自己的黑色晚礼服。“的确是,也许刚才是一场巧妙的意外事件。”   他把手按在门把上,停下来再度以激赏的眼光打量她。松开门把后,他伸手支起她的下巴,俯身轻轻在她的唇上一吻,然后抬起头,迎向她的目光。他又吻她。 她静静立在他跟前,柔情地回应他的吻。他用双手捧住她的脸,像是捧一束脆弱的花,继续悠悠地、缓缓地吻她,他们的舌头嬉戏般地彼此逗惹。他的气息弥漫在她 的口中,可蕾忍不住呻吟一声,伸手环住他的肩膀。   他的呼吸逐渐浓浊,双手从她脸上移开,用一只手臂将她揽得更紧,另一只手则滑到她的胸脯上,温暖的手指隔着丝绒爱抚她。   她浑身颤抖,情欲开始在她体内升起。她踮起脚尖,将自己贴紧他,渴望接触他结实的身躯。他们的唇依旧缠绵地相互吸吮,他的手再也耐不住衣物的阻碍,一 迳探入她的胸衣里,罩住光裸的乳房,拇指磨人地抚弄她敏感的乳头,顿时使她的每一条神经爆出炽热的火花。她禁不住抽搐,对这股突然流窜全身的震颤毫无心理 准备。她拱起身子靠紧他,感觉到他的亢奋;霎时,两人已完全失去控制,全身燃烧着熊熊的欲火。   他的手往下移,停留在她的臀上,搓揉一番后,便将它紧抵靠着自己。她忍不住自喉头深处发出快乐的呻吟。她爱他、她要他,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可蕾。”他急切地低唤。右肩的细带已经滑落,他将它拂开,直到她的右乳完全裸露。他低头盯着她光裸的肌肤,他的目光像一道灼热的电流冲击着她。她是 他掌中的布偶,一任他俯下身向她的胸脯迎去。这回他不再轻柔,他的嘴猛地含住乳头,尽情吸吮,使她不由得失声尖叫。   他的手探入她的裙子里,抚摸光滑的大腿,以及两腿间的柔软部位。一声无言的低叹自她的唇中发出,他的爱抚更加强了在她体内奔流的欲望。他用力一拉,将 她的底裤和袜带全部扯下来。然后她感觉到身后的桌沿,他将她提抱上去。他的手又回到原处,亲昵的抚弄她,把她逗惹到几近崩溃的边缘。她又发出叫声,紧紧抓 住他,她已无法再忍受,泪水从紧闭的眼睑滴落下来。   “可蕾。”他又唤她,声音已然模糊不清。他一面急促地喘息,一面扯去自己的长裤。在一股昂扬的激动中,他将她的裙摆拉高到腰部,然后分开她的两腿,将 自己置于其间。感受到他赤裸的肌肤抵住自己,她的心一阵撞击;随后他滑进她的体内,将她的身体带至另一种翻云覆雨的激昂。她觉得自己仿佛只是一团火球,光 裸的脚缠住他的腰,两臂紧紧揽住他的肩膀,口中不时发出沉吟声,一面扭摆身子迎向他的侵入。狂野的欲火在她体内蓬勃地飞溅,像是要将她化成灰烬般。   “马克,停下来。”她呻吟地说。“我再也……再也受不了了。”   他咬紧牙关,一股野兽般的声音自他的喉头传出。“我——停不下来。现在不行,现在不行——”   炽烈的情欲终于崩溃,她像是被扯成千万碎片,踡伏在他的臂弯里等待疯狂的平静。经过烈火焚烧后的他,也疲惫地把头栖靠在她的颈背上,所闻所嗅尽是她芳香的女性气味。她的肌肤灼热发烫,他感觉到她依旧颤抖不止,就像是狂风中的孤零叶片一般。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相偎相拥,仿佛度过漫漫的一世纪。然后她开始活动,企图挣开他的怀抱,把肩带拉起来覆住赤裸的胸脯。她低垂粉颈,不敢迎视他。她真不 敢相信自己竟是兽欲大发,心中除了满足身体的原始欲望外,所有的自制力和思维全被抛到九霄云外。   “不要动!”他粗暴地命令,然后退一步身,一把将她横抱在胸前。他抱着她迅速穿过黑暗的客厅,一迳来到卧室里。此时此境他已无暇开灯,将她平放在床上 后,便急急脱掉外衣,卸去衬衫。在她尚未来得及指使发抖的四肢下床之前,他已然一丝不挂。他弯下身褪去她的礼服,她亦全身赤裸地躺在缎被床上。凉凉的绸缎 贴着她炽热的皮肤,接着他覆在她身上、进入她体内,她已不再感受到身体底下的那股凉意。这回他不再急切,他的身体缓缓地蠕动,毛茸茸的胸膛摩擦着柔软的乳 房,磨人的喜悦使她也开始随他摆动。   她从来不知道人间有如此美妙的结合,是他引领她啜饮这份新的、至美的欢愉。而他也沉醉于她的肉体中,拥她、无止尽地吻她,将她带至感官的极乐境地,自己亦飘飘然地浮升到尽是眩目色彩的缤纷世界中。   她躺在他的怀里,任他温柔地为她拂开黏在脸上的发丝。他轻轻吻她的唇、脸颊和太阳穴。“我一直都疯狂地想拥有你。”他喑哑地说。“我知道这一切都太快了。你并没有心理准备,不过我不后悔。你是我的,别想从我身边逃走。甜心,今晚留下来陪我。”   她已无法逃离他,她的力气尽失,双腿似水般地软弱,而且此刻她也想不出自己为何应该逃跑。他为她盖上被单,将枕头枕在她的头下,随即挨着她躺下,一只 手垂放在她的腰际。他俩已全然筋疲力竭。可蕾立刻沉沉入睡。她不想思考、不想做梦;她只想好好一睡……   她在幽黑的房间里醒来,透过黑暗凝视着空洞的天花板。马克依然在她身畔酣睡,他的呼吸深沉缓慢,结实的身躯已完全松弛。直至今晚,她才知道他竟是如此 强劲。以他圆熟高雅的风度言行,他在做爱时却极为野蛮,仿佛未曾受过文明的洗礼。也许他的温文优雅只是虚饰的外表罢了,真正的他,却是那个以原始兽性占有 她的人。   然而,也许她也不是自己一直所认同的那个女人。如果说他野蛮,她也是;如果说他饥渴,她亦同。   他要求她留下来,但是她不知道是否敢在天亮时面对他。她只想找个僻静的地方,思索自己心理上的变化。长久以来的节制与谨慎,使她惊于自己澎湃的欲念。她一直不知道这原也是一种爱。   她悄悄下床来,在地板上摸索到被他抛下的礼服。走到房门口,她伫足回望床上那条依稀可见的身影,泪水不禁涌上眼眶。她现在离开是对的吗?可是如果他们 在晨光中醒来,没有黑暗的保护,她该如何面对他?她想爬回他的身边,想踡伏在他的臂弯里,但她还是毅然转身。   “回来。”   他的声音沈浊,依然带有睡意。她站在原处背对着他。“我最好现在走。”她低声说。   “不行!我今晚不让你离开。”她听到床上传来沙沙的声响,然后他就立在她身后,赤裸的身体热热地贴靠在她的背上。他伸手圈住她的腰,这时礼服从她的指间滑落到地上。   “我把你吓坏了吗?”他问,嘴唇抵在她的颈背上。“是不是因为我弄痛你了。”   她缓缓摇头。“你没有弄痛我。”她否认。   “我在你身上像一头发情的公牛一样,你浑身是那么地柔软。”他的嘴唇移到她的肩上,热呼呼的气息像爱抚般刺激着她的皮肤,使她的乳房不知不觉地又坚挺 起来。“好细嫩!你的皮肤像丝绸一样。”他的手把玩着她的乳房,一股快乐的颤栗又重新在她体内流窜。   “到床上来。”他柔声要求。“我知道你很不安,不过一切都会没事的。我保证,我们明早可以谈谈。”他决定明天把他的真实身分告诉她。她一定会恼羞成怒,这是可想而知的,但他相信经过一夜缠绵,他更能对付她了。   她依顺地听从他,让自己相信一切真的会没事。片刻后,她躺在他的底下,一股已然熟悉的烈火又在她的体内焚烧,将所有的焦虑与烦心化为尘烟。   刺耳的电话铃声惊扰了她的甜梦。身旁的马克咕哝诅咒几句,在床上坐起来接过话筒,恼人的噪音戛然而止。阳光已倾洒进来,她将被单拉高到颚下,然后又闭上眼睛。她并未完全做好面对早晨的心理准备,只希望铃声不曾响起就好。   “在这个大清早吵醒人不是件好玩的事。”马克对着话筒吼叫,手指一面梳理蓬乱的头发。“我才不管现在几点钟,我只知道我还没有睡够。有什么事?”   数分钟后,他挂上电话,低声又咒骂几句,翻身看着她。可蕾睁开眼,迎向他的目光。   “我必须到达拉斯去。”他说,伸手抚弄她的头发。“今天早上。”   她咽咽口水,努力装出不在意的口气。“一定是急事,今天是星期天呢!”   “是有点急事。他妈的,竟那么不凑巧!我本想与你共度今天的。我们非常需要谈谈我们之间的事,而且我还有其他的事情想告诉你,不过得改天了。”   “我可以等。”她低声说。  第七章    然而可以吗?匆匆送她回家后,马克便离去。而自此后,可蕾就完全失去他的讯息。整个星期天没有他的一通电话,可蕾并不讶异,因为达拉斯方面一定发生重大 事件。但是她一心期望星期一能接到他的来电。短短数日的时间,他已深深打入她的生活、烙入她的心房,此刻没有了他,一切显得极不顺畅。星期一下班后,她急 急赶回住处,深恐错过他的电话,可是电话机却一迳静悄悄地躺在那儿,沉寂的时间愈长,她愈是相信事情不对劲了。她不知道会是什么事,但心中逐渐滋生一股局 促不安的感觉。他究竟想和她谈什么呢?她知道一定是要事;他的表情认真,甚至有点严肃。会是什么事呢?   她寝食难安,被唤醒的身体时时回味着他带给她的种种快乐。令人惊讶的是,与杰夫结婚多年,她竟不知自己会被激情所淹没,一个男人的爱抚会让她溶入融融的炽热情欲中!只有一个男人有如此本事——马克。   他为何不来电话?   由于睡眠不足,次日她的眼睛便出现两个黑圈。当她望着镜子,不禁感到自己的命运似乎悬浮在空中。她凝视自己深不可测的褐色眸子,想看透那对眸子底下的 真正自我。他是不是发现她有所缺憾?发现她生涩、笨拙?是不是他发觉她一如其他的女人,容易同人上床,随即遗忘?难道他忘记她了?   可是他曾如此疯狂地占有她,热切的情火使他来不及带她进卧室,也来不及褪尽衣衫。忆及此,她的脸颊一阵灼烫。她的矜持全然瓦解,他的克制力也溃不成形,原始的欲望将他们紧紧纠缠在一起。他不可能转眼即忘!   然而他饱经世故,老练的程度非她所能及。难道那夜的缠绵对他来说,一如家常便饭般吗?   镜子沉默不语。   电话来的时候,已是午后了。山姆在他的办公室里对着话筒谈了良久。当他从办公室出来时,脸色一片苍白。   “我刚刚接到通知,的确有人想接收我们公司。”他静静地说。   可蕾抬眼望他,不作声地静候着。   “是达拉斯的史耐尔公司。”   这是一家规模庞大的公司,经营的事业范围极为广泛。山姆和可蕾彼此对望,心知这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如果对方是一家规模与柏氏合金无分轩轾的公司,他们 还有机会做背水一战,然而史耐尔却能毫不费力地将他们全盘吞噬。房地产的价值也许可以使山姆在第一回合中获胜,但是最后的胜利必属史耐尔公司。   “他们不可能是由外国公司支持的。”可蕾说,感到又惊又疑惑。   “不是的。我们似乎两面受敌,但我却没有注意到。我一心只担心研究方面的安全问题。”   “他们什么时候会出价?”   “这就要看他们了,不过我要利用仅有的剩余时间来加强我们的阵势。”   “我们可能赢吗?”   “任何事情都有它的可能性。”他突然咧嘴一笑。“如果我们善于运用计谋故意刁难,他们也许会撤销念头。”   “或者你可找出一种较为和平的方式。”   “不管和平接收或充满敌意的接管,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公司将属于别人。我想我大可以优雅地投降。但他妈的!我一向喜欢好好打一仗。让艾安森和他的手下费一番工夫来得到我们吧!”   山姆似乎对抵抗到底的主意很觉满意,可蕾不禁对他的心理感到纳闷;他实在喜欢争斗。不过的确有人如此,乐意向一切横逆挑战。玛汀即是其中之一。将一座 山置于她面前,她就直接攀爬过去;而可蕾则宁可绕行,只有在其他的路径阻塞时,她才会直接迎向挑战。   该做的事情很多,必须要通知董事会,也必须商讨适宜的措施。在接受确定的出价之前,许多事情无法进行。山姆身为主要股东兼董事会的董事长,他的意见自然具有其分量,不过他的观点大致能与董事会相符。   可蕾工作得很晚,但是却也感谢工作的压力使她的心思不致终日盘旋在马克身上。她甚至有点不敢回家,深恐他不来电话,她又必须度过另一个寂静的夜晚。   可是最后她还是得回家,于是她不断播放唱片,让沉寂的公寓充满声响。奇怪的是,她一向好静,常爱在繁忙的步调之后,享受独处与宁静。但马克把她的习性改变了,现在,片刻的无声竟会令她难耐。噪音划破了外表的安静,却仍无法触及内心的孤寂。   他不会打电话来的。她知道这点。   马克在办公室里冥思,真希望能打电话给可蕾就好了,但此时正是忙碌的时刻,而且在接收工作完成之前,为彼此着想,最好忍下打电话的冲动。此刻见她,可 能会使她处在为难的立场,也许使她蒙受不当的非难。该死的安森!在他尚未来得及解释一切之前,就将他召回!他并不担心让她晓得事情的原委,他知道自己拥有 驾驭她的武器——情欲的力量。在高贵矜持的外表底下,她是一个热情奔放、激情迸发的女人。他可以控制可蕾的愤怒。他所担心的是,她现在一定满心痛苦又满头 雾水;因为他似乎在那夜无法言喻的甜蜜缠绵后,就从此走出她的生命。他不希望任何事或任何人伤她,但深恐自己的确已对她造成伤害。思及此,他的心中一阵绞 痛。去他妈的接收企图!它不值得让可蕾受创。   副理马娄夫,门也不敲地就进入他的办公室。由于两人非常熟稔,所以洛夫也省去敲门的烦人礼节。   “这份档你已经看了一小时了。”洛夫说。“是不是有关柏氏合金方面的事让你操心?”   “不是,我们没有任何问题。”马克说,至少对这点相当有把握。   “自从你从郝斯顿回来后,就似乎一直很毛躁。”洛夫说,黑色眸子像是正思索着。他拿过一把椅子坐下,眯眼盯着马克。“以经验判断,你有女人的麻烦!”   马克往椅背一靠,两手架在脑勺后面,对着洛夫蹙蹙眉。“很有趣,是不是?”   “的确很有趣。”洛夫赞同地说,脸上带着一抹诡谲的笑意。“我应该早就想到这点。他妈的!你在郝斯顿才一个星期而已呀!其实,如果你没有找到女人,那才真是件严重的问题呢!”   “你有变态的幽默感。”马克温吞地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是谁?”   “魏可蕾。”   由于洛夫研究过有关柏氏合金的资料,他知道这个名字,以及她和公司的关系。他也知道致使接收顺利成功的重要情报是来自她的口中。他的眉毛疑惑地扬起。“她知道你是谁吗?”   “不知道。”马克吼道。洛夫吹了一声无声的口哨。   “你的麻烦大了。”   “他妈的!我知道。”马克站起来,开始在办公室里踱方步,一面用手指抓抓头发。“我可以处理这点,不过我很担心她。我不希望这件事情让她受到伤害。”   “那么就打电话给她。”   马克摇摇头。一通电话并没有用,他知道。他必须要能够拥住她,以他的抚摸安慰她,并向她保证他是真心的。   “再过几天,你就要回郝斯顿了。安森对这件事情很急。届时,她就一定会晓得你的身分了。”   “我打算在其他人知道以前,先向她解释。”马克皱着眉,望着窗外万点星光和达拉斯的穹苍。他希望此刻与可蕾在一起,与她并躺在床上,爱抚那令人陶醉的柔软身躯。他一夜辗转,想她、渴望她。如果他以前难以将她摒出心思之外,现在则更是不可能了。   可蕾咬了几口她带来当做午餐的三明治,觉得干涩无味,便重新包妥,扔进垃圾筒里。无论如何,她就是没有食欲。办公室一片冷清,山姆和其他同仁都出去用 餐了。今天是星期五,已将近一个星期没有马克的任何音讯或只字片语。一段小小的永恒。她已不再期盼电话铃响,但内心却仍不时悄悄地留意着,也暗暗数着流逝 的时间。两天、三天、四天,一眨眼,已然一个礼拜。最后一定会一个月、两个月……也许某一天,这份痛苦将逐渐模糊。   最重要的事是将她的时间填满,使她不断地忙碌。她开始打成叠的信件,所幸这星期因接收一事影响,函件往来比以往多出一倍。这正是个好时期,她告诉自己;让她无暇胡思乱想。   山姆开始对史耐尔公司做深入调查,尤其是对艾安森。因此他多方收集有关这个人的报导。当可蕾把信件送入山姆办公室留待他签名时,桌上正堆满报章杂志。 一份企业杂志敞开在他的桌上,敞开面正是一篇有关史耐尔公司的专文,可蕾好奇地拿起来看。一张艾安森的彩色照片在第一页,他看起来不像是个商业界的大白 鲨,她心想。他的面貌端正,五官并不特出,除了两道充分透着睿智的炯炯眼神外,其余并无任何特征。   这篇文章既具趣味又有深度,她把杂志带回自己的办公桌上继续阅读。接着她翻开下一页,马克的脸顿时呈现在她的眼前。   她愕然地眨眨眼,忍不住泪眼朦胧,随即闭上眼睛,不让泪水滴落下来。仅仅是他的一张照片,却旋风似地挑起她的痛苦、回忆,以及锥心的爱。   她睁开眼,再度看着照片。旁边另一张照片,是一个有着一对锐利黑眸的黝黑男子,两张照片底下印着一行字:“马娄夫(左)与康马克是艾安森的得力助手,企业界一致认为史耐尔拥有全国最优秀的经理阵容。”   他们把他的名字搞错了。他是毕马克,不是康马克。她的目光立即跳到本文内,捧住杂志的双手不停地颤抖。她读到有关他的报导,看过又重看一遍,真相终于 大白。他的确姓康,他费了一番苦心与她谈情,目的就是从她身上探出有关柏氏合金的情报。也许他甚至计划窃取她的档,不过那已不需要了。她已经把他所要的 资料给了他,她还清晰记得自己和他谈心、信任他,从来没想到他竟是另一家公司的间谍!一旦东西得手,他即离开。事情就那么简单,而且可怕。   可蕾痛心地将整篇文章仔细再看一遍,心中依然存着些微的期望,希望是自己搞错了。然而第二次的阅读却更糟,因为刚才漏看的细节更证明了这项事实。康马 克是一名英国人,最初移民加拿大,曾受雇于史耐尔一家分公司,迅速在企业界崭露头角。他在四年前调至达拉斯总公司,获得美国公民身分,并以快速而高超的接 收方式享誉盛名。   她觉得全身麻痹,如瘫痪了一般。快速而高超的接收方式:介入、控制,然后离开。不错,这正是他的手法。她连思想的机会都没有。他像个专家一样地玩弄 她,使她甚至毫不察觉自己已经上钓。想到自己轻易就吞下他所抛下的饵,相信那些厌倦女人追求、渴望结交朋友的连篇鬼话,不禁觉得自己是个最大的傻瓜,竟对 他深信不疑!他是如何忍住当面讥笑她的冲动呢?   她的眼睛已无泪,喉咙却灼灼发热。她知道自己正急促地呼吸着,一股寒意自她心中升起。背叛的感觉像盐酸一般在她的体内燃烧。   杂志从她冰冷、麻木的指间滑下,她茫然地呆坐着。当山姆用餐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她的脸色苍白,虽然直直看着他走进大门,却似乎对他视而不见。山姆蹙蹙眉,朝她走来。“可蕾?”   她没有回答。他在她面前蹲下,拉起她的手握在掌中,摩擦着冰冷的手指。“可蕾,怎么回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瞪着一双褐色眼睛看着他,微微牵动嘴唇。“山姆,我出卖你了。”   像个佝偻的老年人一般,她缓缓俯身拾起杂志。她吃力地翻着,翻到印有马克照片的那一页。“我认识他。”她指着他微弱地说。“可是他告诉我,他叫毕马克,不是康马克;他……他知道有关资产的事情。”   山姆从她手中拿过杂志,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可蕾怀疑他是否在恨她。他应该恨她的。他可能当场将她免职,这是她罪有应得。他的公司全毁在她的糊涂上,不可宽恕又不可思议的糊涂。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喃喃地说。   她将原委娓娓道来。马克愚弄她,她却完全相信他的每一句话。泪水开始扑簌簌地掉落下来,可是她不理会。山姆握住她的手,当故事结束时,他做了令人难以 相信的事。他轻轻地将她拥在怀里,把她的头栖靠在自己的肩上。在他应该恨她、斥骂她的时候,他的温柔却瓦解了她仅有的控制力,呜咽声开始从她的喉咙撕裂开 来。她痛哭良久,在山姆怀中不住颤抖。他一面抚摸她的头发,一面轻声安慰。最后她的身子不再抖动,从他肩上抬起一张泪痕狼藉的脸庞。   “我把我的东西收拾好后就离开。”她低低地说,一面用手背拭去泪水。   “为什么?”山姆静静地问。   “为什么?”她重复他的话,声音略带喑哑。“山姆,我已经使你失去公司了!你现在不可能还要我待在这里,我已经证明自己是个不足以信赖的人。”   “嗯,这你就错了。”他说,从口袋里拿出手帕递给她。“不错,那项资产是我们的最后一张王牌;不过,如果史耐尔公司决意要我们,就算我们有再多的资 产,也是莫可奈何。他们太强大、太有势力了。我最希望做的,就是让他们付出高于他们原来估计的代价。至于信赖你——”他耸耸肩。“我可以说,你是我所有雇 员中最值得信任的人。你犯了错,我想。你应该会特别谨慎,尽量避免再重蹈覆辙。”   “我不明白你怎会原谅我,因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她擦干眼泪,然后手里把玩着那条手帕。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们每一个人都会犯错,只不过严重性不同罢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你所犯的错误好了,是不是公司里所有员工都因为你对康马克说的 话而全部失业?不可能。史耐尔仍需要我们的专门技术,他们不可能全部汰旧换新。你的错误影响接收计划的结果吗?我认为没有。我想,他们终究是会得到我们 的。而坦白说,我甚至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唯一改变的只是时间表。”一抹笑意自他的嘴角泛起,眼眸蒙上一层遥远的烟雾。   “他利用我。”她低声说。   “那是他的损失。”山姆说。“他会回来的,可蕾。这是他的宝贝。他会在这里,磋商、监督接收的程式。你将必须见他、与他接触。你能处理这种场面吗?”   内心的一角在大呼“不能”,想到再见他,不禁令她畏缩。知道他利用她、出卖她,而自己心灵深处却又深深地爱着他,她怎能忍受与他四目对望呢?可是如果 她逃走,又能逃往何处?她必须有份职业,躲避并不能改变一切。她仍然得在早晨面对镜中的自己说,一切都是谎言。她不能逃跑,决不!她决不让毕马克——不! 康马克——将她击倒。   “可以,我可以处理。”她告诉山姆。   “好女孩。”他拍拍她的肩膀。   她度过这天……以及夜晚。夜晚的情形最糟;白天有工作让她分心,而一旦夜幕低垂,她则完全是孤单一人。她清醒地躺在床上,努力想汇集精力以对付未来忙 碌纷乱的日子。她想为日后早做安排,因为她知道,尽管山姆好言安慰她,柏氏合金一定还是会有变动的。山姆必然完全卸下经营管理一职,全心投入他的研究工 作。这倒适合他,无论如何,他在实验室里就仿佛如鱼得水般。那她呢?届时,他还需要秘书吗?新的公司要她做秘书吗?史耐尔会让她担任与敏感情报有关的工作 吗?毕竟,她已经证明自己是个不足以信赖的人了!只要男人对她稍献殷勤,她就将所知全盘托出!   周末,爱玛打电话来,邀请可蕾和马克共进晚餐。可蕾接受了,但是她平静地告诉母亲,她已许久不见马克的踪影。可想而知的是,玛汀随后便挂电话来,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是告诉你跟妈了吗?我跟他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可蕾指出。她的声音稳静,甚至略带轻松,她不禁以自己为傲。   “可是他表现出……表现出对你非常倾慕的样子,他的眼光几乎不曾从你的身上移开。你们是不是发生争吵或什么的?”   “没有,没有争吵。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对他来说,至少是如此。马克擅长表演,他把每一个人都愚弄了。   星期天的深夜里,正当她好不容易沉沉入睡之际,电话铃响了。她困倦地用手肘支起身子接电话,心想一定是拨错号码的。她的家人不曾在深夜里打电话来,而可蕾也不是那种认为深夜的电话必是紧急事件的人。“喂。”她叹口气,把脸上的散发拂开。   “可蕾,我把你吵醒了吗?亲爱的。”   她骇然呆住了,那抹熟悉的低沉声音像一股寒流般袭卷她的全身。她没有思考,只是出于直接反应地,便轻轻地将话筒放回话机上。喉咙不禁一阵刺痛。他竟敢 打电话来!是他回到郝斯顿了吗?山姆曾警告过,马克一定会回来。但是她没想到他竟有脸打电话给她。   铃声又响起,她伸手扭开电灯,盯着不断作响的电话,脸上夹杂着痛苦与犹豫不决的表情。她迟早总得应付他,在电话中也许比当面解决好。这是她为自己的胆 怯找藉口,可是她已经承受太多的折磨和痛苦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多少,而且自尊心又不容许让他知道他对她的伤害有多深。如果她在他的面前崩溃,他一定 会益加看不起她。   “喂。”她又拿起话筒。尽量装出轻快的语气。   “电话线路一定出了毛病。”他说。“我知道现在很晚了。亲爱的。可是我必须见你。我可以过来吗?我们必须谈谈。”   “需要吗?我想不必了,康先生。”   “该死!可蕾——”他停下来,知道她已知晓他真正的称呼了。“你知道了。”他说,声音略带紧张。   “不错,我知道了。哦,对了,电话线路并没有毛病,是我挂断的。再见啦,康先生。”她又挂上电话,和刚才一样轻轻地。砰然挂断电话无法表示出她冷漠、 不在意的态度,所以她不愿费力。关掉电灯后,她重新躺回被窝,但是先前的睡意已然消失,她清醒地躺着,两眼圆睁。他的声音在她心中回荡不去,深沉、悦耳, 又那么地熟悉。他开口说第一个字,她就知道是他。他真以为他可以从停止的地方继续开始吗?也许他真是如此妄想。   那她为什么仍然爱着他?恨他似乎容易得多,可是她却不能。她受创、愤怒、被出卖;她信任他,却惨遭背叛。然而她并不恨他。在每一个孤寂的夜里,她为他 饮泣,她的身体因难耐挥不去的空虚而饱受煎熬。也好,如果她不能恨他,至少能够保护自己,永远不让他接近到足以伤害她的程度。   马克在他的公寓里恶狠狠地咒骂,猛力将电话摔到屋子的另一端。他妈的!他妈的!她已经发现他的真正身分了,可能也为这件事做了最坏的诠释。他原打算在 今晚向她说明一切,而不致在明天走进柏氏合金公司时给她当头一棒。而且,至少他可以和她一起,可以拥着她、温柔地爱她,使她怒气全消。现在教他如何走进她 的大门?她可能当面砰然将他摒于门外!他紧蹙眉头,茫然望着地毯。他不曾如此思念一个人。   办公室的大门打开时,她从终端机前抬起头来,心跳顿时停止。马克就站在那里,两旁各有一人提着鼓鼓的公事包。他面无表情,蓝绿色的眼神警戒着。没有寒暄也没有招呼,他开门见山地说:“我想见柏山姆先生。”   可蕾丝毫不露声色。“好的,康先生。”她平静地说,仿佛他的出现并非罕事,也仿佛她不曾赤身裸体地躺在他的怀里缠绵。她站起来,敲敲山姆的门,然后进 去,并随手把门带上,留下马克和他的同事在外等候。片刻之后她出来。“请进。”她说,守在门边等候他们进入。   当他从她的身边经过时,目光在她的脸上梭巡了数秒钟,冷酷、威吓的眼神令她骇然。她保持漠然的表情,当他是陌生人一般。关上门之后,她重回自己的办公 桌上,紧握发抖的双手以使它稳定下来。见到他,有如利刃在胸膛刺戳,那股残忍的剧痛几乎使她昏厥。瘦削、凿刻般的五官重新令她迷眩,鲜活的记忆重新被唤 起。她记起他在激情中的亢奋模样,他那汗湿的头发、迷乱炽热的眼神,他压在她的身上,浑身肌肉结实有力——   不要再想了!她咬紧下唇命令自己,她不能让自己不停地想他。一点意义也没有,她无须以那夜的回忆来折磨自己。她有工作要做,如果她把全副心思放在工作上,就可以安然度过这天。   但是这天却像一场梦魇般。她被唤进去记录,尤其令她无法忍受的是,她与马克坐得如此靠近,时时可以感受到他所投来的目光。山姆是个顽固的交涉者,他已决意尽力赢得一切。一场紧急的董事会议于是召开,整个办公室一片嘈杂声。   他们终于出去吃午餐了。一待办公室空无一人,可蕾整个人便瘫痪在椅子上,如释重负般地阖上眼睛。她不知道他们的重逢竟是在那么难堪的场合里。他没有对她说一句与私事有关的话,可是她却敏锐地、痛苦地时时意识到他的存在。   她听到门口有阵声响,迅速睁开眼睛。马克站在那儿,一只手放在门把上。“拿了皮包跟我们一道去。”他简短地说。“你也没有吃午餐。”   “我带了午餐来,康先生。不过还是谢谢你的邀请。”她小心翼翼地与他客套,她的声音沉着,漠然的表情隐住了她的心绪。他紧抿着嘴,她知道她的回答令他不悦。他不再作声,随即转身离开办公室。   事实上,她并没有带午餐来。她煮了一壶咖啡,吃一些在抽屉里找到的饼干,并告诉自己必须开始恢复正常的饮食习惯了,不能再继续自我折磨。   她的第一个直觉反应是辞去工作,尽量远离马克。她想寻找安全之所,想让心绪情感恢复平静,尽可能地将他忘怀。她甚至打好了辞职信,但是当她重读一遍 时,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便又将它撕成碎片。她不能让这件事支配着她的生活,她将继续过她惯常的日子。她要继续过日复一日的忙碌生活,决不逃跑。逃跑和 躲避是幼稚的反应。面对马克,同时又得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做她的工作,这的确不易。不过,如果她想在每天早晨面对镜中的自己,她实在别无选择。   过去几年来,她改变了许多。现在,她较有自信,也较具有内在的坚忍力。不论代价为何,不管痛苦多深,她将继续工作,尽可能地不去理会康马克。   他们吃完午餐回来,协商会议继续进行。马克就坐在她旁边,迫使她不得不专心一意地记录,不让他察觉自己纷乱的心绪。每当她瞥向他,总是与他专注的目光 撞个正着。她知道他并不会让他们的关系就此了结。每当他发言,她刻意不抬眼看他;这是她唯一能保持镇定的方法——假装他并不存在。   马克看着她,想读出她的表情,可是她那平静的脸庞却全然空白。若说她以前冷漠,现在则完全遥不可及。她的漠然不禁令他恼羞成怒。她故意忽视他、不理睬 他,他决不容许这种情形发生。此刻他被眼前的任务所困,不过终将会结束的。一旦事情完成,他要粉碎她那该死的防线,永远不让她再筑起。  第八章    费了两周漫长的时日,谈判终于定案了。结果很难令史耐尔接受,但是柏山姆还有一张他们无法击败的王牌——他自己。实际上,他是柏氏合金最有价值的财产。 是他的天赋、直觉以及研究制造了合金。他们买下公司,也希望能买下这个人。山姆知道这点,他们也知道山姆心里明白。为留住这个人,他们必须使他快乐,使他 快乐即意味着对他稍做让步。他的员工将可以继续站在原来的工作岗位上,没有一人会是接收行动下的牺牲者。福利急增、待遇提升,即连公司的整个建筑亦将改 变。由于受到妥善的照顾,员工们的工作情绪势必十分昂扬。   不过马克最后仍努力达成一项协议,使史耐尔所花的价钱低于安森原来的估计。他一直以冷静、毫不留情的态度进行磋商,对于他认为稍显过分的要求决不妥 协;慢慢地,终于达到双方都可以接受的地步。他得归功于山姆,这个人如钉子一般强硬,倾全力为他的公司奋战,即使最终的结果与他的预期完全不同。   而可蕾每天都在一旁静静地记录,她的在场几度控制了火爆场面的发生。她那宝石浮雕般的五官和天鹅绒般的深眸,使人们抑住愤怒与恶言。马克不露形迹地专 神看着她,心中翻搅的欲念几乎使他不能自己。他没有再打电话给她。一方面,她可能会指控他利用她以窃取情报;另一方面,他宁可等待事情结束,再全心向她解 释。时间会逐渐消除她的忿恨的。他定定凝视她,企图看穿隐藏在那张冷漠外表下的思维。她一定很恨他,但是言行中却丝毫不露痕迹。她与他保持淡淡的礼貌,有 如陌生人般,仿佛他们不曾狂热、饥渴地做爱过。持续一个星期后,马克决定他宁可任她尖声诅咒——任何咒骂都可以——而不愿她如此冷淡地对他。他可以处理愤 怒和眼泪,但是心灵上的距离却几乎使他发狂。   可蕾知道马克正灼灼地看着她。她唯一能做的是将所有的痛楚与背叛意识推入心灵的一角,将它们永远深锁。她不去想它,不去自寻烦恼。她曾经从幻灭的生命 中复苏,她决定再来一次。对她来说,每一天的结束即意味着一场小小的胜利:她毕竟没有崩溃瓦解。她不能陷入自怜的心境中,她必须完成为自己设定的工作,一 举度过这些日子。   山姆没有和她谈起马克,仿佛他已忘记她曾与马克有过一段牵扯。而事实上,他们也少有交谈的机会。磋商的步调不曾稍停,而某人也总是在办公室里,使他们更是无从谈论。   最后的协商终于定案,开会的人员疲倦地穿上外衣,纷纷握手致贺。可蕾将记录整理好,在今天结束之前,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她悄悄离开会议室,回到她的 办公室里;她打算今晚将最后的协议书打好。她已筋疲力竭,但是想趁脑中记忆犹新之时,完成这些档。这些合同明天一大早就需要,所以她只得立刻完成,要不 就是明天早点上班。此时,除了少数磋商接收细节的人员外,整幢大楼已空荡无人;不会再有电话、不会有干扰,也不会有小小的紧急事件需要处理。她决定今晚将 它解决。   她刚刚在终端机前坐定,办公室的门就开了。她疑惑地抬起头,是马克。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具立刻又罩在她的脸上。她一语不发地开始工作。   他闲闲地踱到她的办公桌旁,一只手挡在终端机上。当他看到她的工作时,不禁眉头一皱。“那个东西不必在今天晚上做。”他说。   “我必须现在做,否则明早要提早来。”她的目光仍停在工作上。他为什么不走,他的出现使她紧张,那抹暂时被遗忘的痛楚又开始刺戳她的心。   “让它搁着吧!”这是一道简短而有力的命令,他伸手关掉终端机的电源。荧幕一片空白,将她输入的资料全部抹去。“你已经累了,可蕾。而且你今天都没有吃东西。我要带你去吃晚餐,然后好好谈谈。我们已经拖延得够久了。”   她靠回椅背上,冷冷地抬眼看他。“我想不出我们有什么可谈的,康先生。我已经没有任何让你感兴趣的商业秘密了。”   阴沈的愤怒笼罩在他的脸上。“别逼我。”他的声音像破碎的冰块般。“我已经让你拖延两个礼拜了,今天非要把话说清楚不可。”   “是吗?”她淡然问道,伸手将终端机打开。“对不起!我有工作要做。”她不能让自己对他反应,否则她将失去控制。   马克又啪地一声猛地关掉电源,两道眸子像蓝绿色的火焰般灼灼燃烧。“你要跟我一道走。去拿你的皮包——不要再打开那个该死的鬼机器!”当她伸手碰及开关时,他大声地吼道。   可蕾直直盯着眼前空白的荧幕。“我不会跟你到任何地方去。”   他的眉毛往上一扬。“你要我强迫你吗?你忘了你现在是史耐尔的一名员工。”   “我什么都没忘,但是我的职责并不包括与你在办公室以外的地方交际。”她静静地面对他,决定不让他看出她心底的孤寂。此刻凝视他,她觉得自己看到的是 一个与昔日迥然不同的人。他毕竟不是一个典型的冷静又自制的英国人。他是一团烈火,一个无情、心意坚决的男子。他那温文儒雅、老练世故的外表全是谎言,他 是个文雅的野蛮人,一只在乳白色海域中穿梭的鲨鱼;专门在展开攻击之前,以他美丽的形象使人神魂颠倒。   他一动也不动,眼中闪着不悦的神采,嘴角带着一抹狞笑。“我知道你在生气,不过,如果我不得不把你带回我的住处,将你绑在床上,你仍然会听我的。”   “我没有生气。”可蕾指出,事实上她也真的没有。她所受的创伤太深了,使她忘记生气。可以感觉到内心深处已开始微微颤抖,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再继续处理 这个局面。“诚如你所说,我现在是你的员工,如果你不要我在今晚工作,我就不做。但是我也不会跟你到任何地方去。再见,康先生。”她伸手拿了皮包便站起 来。但马克突然猛地抓住她的手臂。   “别叫我康先生。”他平静地说。   “为什么?难道这也是个假名?当然,间谍总是有很多个化名。”   “他妈的!我不是间谍。”他粗嘎地说。“既没有窃取档,也没有谈话录音。是你自己给我那份情报的,我甚至没有逼迫你。”   她的褐眸子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在薇姬的晚宴上,你故意找我搭讪,因为你知道我在这里工作。”   “那并不重要!不错,我故意向你自我介绍,那是因为你可能知道有关柏氏合金的一些有用情报。”他轻轻摇撼她。“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一点也没有。”她低头望望他的手,冷冷地说:“你弄痛我了。”   他松开她,用阴沈的眼神看她搓揉着上臂。“那是公事,与我们无关。”   “你可真好,能够把你的生活领域放置在井然有序的小小隔室里,不让它们被触及、被伤害!我可不像这样。我认为,如果一个人在某件事上有可耻的表现,在其他事上依旧如此。”   “别那么不讲理——”   “你才不讲理。”可蕾打断他的话,声音高亢尖锐。她感觉到自己逐渐失去控制,便努力又将它拾回。“艾安森知道他有一个那么了不起的属下吗?每当你点燃 欲火,有任何女人能够拒绝你吗?我可完全陷入其中了,所以你可以自我赞许一番。可怜人!”她埠气,两眼灼灼。“生得如此俊俏,使得女人只把你当做一个没 有灵魂的躯体;你厌倦了没有意义的性,而想要找个真正的朋友。我的额头上应该印个‘傻瓜’标志,因为你知道可以放下什么样的饵诱我上钩。你散发魅力,强行 进入我的生活,得到你所要的情报,然后便又翩然离开。很好。我曾经是个傻瓜,不过别再当我还是个傻瓜了!我其实并不笨,我不必在脸上强调这点!”她喘息着 别过脸去,一只颤抖的手搓揉着额头。也许她是笨了些,她并没有从杰夫的背叛中得到教训。那件事使她变得谨慎,但却仍不够慎重。结果她又重蹈覆辙,爱上一个 英俊迷人的男子,痴想他也会对她专情。   “我并没有‘翩然离开’!”他喊道,怒眼瞪着她。马克很少发脾气,因为并不需要;他往往可以毫不费力地得到他所想要的东西,只要稍稍施展他的魅力和性 感即可。可是打从一开始,他对可蕾就产生极端的反应,她那冷淡、轻视的眼神,常会激起他心中的怒火。“我是被召回达拉斯的,你应该知道这点。当电话来的时 候,你正与我躺在床上呀!”   她脸上仅有的血色霎时化为苍白,眼中一抹赤裸裸的痛苦使他踌躇。“可蕾……”他嗫嚅地说,伸手想拉她的手,但她却猛然抽回。   “你竟好意思提醒我!”她低声说,苍白的脸色更显出眸子的深幽。“滚开!”   “不!这对我们有好处,我想让它再来一次。我不会任你把我从你的生命中推出去。”   她很明显地浑身打颤,马克见了好心疼,想伸手去扶住她,却又不敢。老天!他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他究竟伤她多深?   “关于这点,你别无选择。”她依旧带着冷冷的口气。“你真以为我笨得会再相信你吗?你骗我、利用我,一切只为了一个理由。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是不是?求求你!离开我远一点。”   “不要!”他粗涩地说,想到他可能永远失去她,顿时觉得心中一阵痉挛。他不能接受这点,不能!不知为什么,可蕾对他愈来愈重要,白天的思维中,夜晚的睡梦中,无不萦绕着她的身影。那夜的缠绵,益发使他更珍视她、更渴望她。   “我说你必须如此不可,至少在现在。”山姆站在门口打断他们的话,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冷淡。“别再打扰她,她已经够累了。”   马克转头望望山姆,心中突升一股激怒。“这与你无关。”他说,语气充满挑衅的味道。   “我说与我有关。毕竟,你接收的是我的公司,利用可蕾给你的情报。”   马克僵住了,然后锐利地望着可蕾。“他知道了?”   她无言地点点头。   “可蕾立刻就告诉我,”山姆斜倚在门边。“在她一知道你的身分时。她相当具有荣誉感,因此当时就想辞去工作,不过我还是把她劝服了。”看到马克扬扬眉,他继续说:“我知道她绝对不会再让自己犯同样的错误了。”   可蕾无法留在那儿听他们谈论她,她觉得自已内心的秘密像是被展示出来,任世人检视、讥笑。她头也不抬地自马克身边走过。   “可蕾!”他又急急拉住她的手臂,使她停住脚步。她用力扭动手臂,企图挣出他的掌心。但是他捉住她的另一只手,使她无法动弹地站在他跟前。可蕾咬住 唇,定定地盯着他的领结,一面努力控制自己。他为什么非要将她抓靠得那么近不可?她可以感觉到他的体热,可以闻到他身上所散发的男性气味。他的靠近使她想 起她必须遗忘的事。她的身体敏感地意识到他的触摸,那曾经使她疯狂、激动又亢奋的触摸。她的乳峰不禁硬挺起来,渴望他的手、他的唇对它做温柔的爱抚。她的 两腿不住颤抖,渴望缠住他的臀腰,体内那股空虚渴望被填满。   “让我走。”她低低地说。   “你目前的状况不适合开车,一整天没吃东西,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昏倒似的。我开车送你回去。”他坚持道。   “我不愿意跟你纠缠不清。”她说,利用仅存的一丝反抗心。他的手一松,她抽出身子,趁机快步走出办公室。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了,她的心纷乱得使她无法再忍受下去。再过一分钟,她势必会开始泪如雨下,让自己在他面前丢尽了脸。   她踩着急促的脚步离开办公大楼,往停车场匆匆走去。天空轻飘着细雨,但是阵阵狂风向她袭来,天际的闪电为黑夜燃起短暂的光明。风雨使夜显得更阴黑,街 灯也似乎黯淡许多。她的高跟鞋在湿泞泞的人行道上喀啦作响。正当她取出钥匙打开车门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一股寒意爬上她的背脊,强暴、抢劫的故事跃然浮现 心头。她以手中的钥匙当作武器,转过身来面对任何可能的攻击者,但是并没有人接近她。在停车场的另一端,马克正坐进他的车里,可蕾不禁松了一口气。   当她坐进驾驶座,谨慎地扣上车门时,双手仍不停地颤抖。如果是一个从背后偷袭的强盗,或者是一名强暴犯,她该怎么办?许多文章都警告妇女在深夜要格外 小心,她竟傻得让情绪将自己投入一场险境中。此刻她长长吐了一口气,往后她得时时控制自己的心情。   她依然颤抖不已,街灯照在湿泞的路面,细细的雨水更显得令人眼花撩乱。她小心翼翼地开着车,不希望发生事故。直待转进她住处的小巷时,她才发现有辆车 子尾随着她,也在巷口随她转入。可蕾紧张地望望后视镜,想分辨出对方的车型,然而车前灯却直直刺入她的眼睛,使她一片视茫茫。她很快找到一处停车的位置, 迅即开了进去,决定等另一辆车过去后,自己才下车。   可是那辆车却慢了下来,驶入她旁边的空位上。是一辆黑色的宾士车,驾驶人的那头金发,在晕黄的街灯映照下,像是一轮金色的光环。   可蕾颓丧地把头倚在方向盘上。他是决心要与她一谈了;她这才明白,一旦他决定做某件事,是绝对不会放弃的。她以前怎会认为他有教养又文质彬彬呢?他既 残暴又无情,她对他又惧又爱。因为如果她不尽早想办法摆脱他,与他保持冷漠的距离,他迟早会毁灭她。   他敲敲车窗,她猛然抬起头来。   “雨愈下愈大了。”马克隔着玻璃大声说。“进屋子去吧!亲爱的。如果你再待下去,会变成落汤鸡的。我想有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她不禁对这番钟爱有加的言词蹙蹙眉,他真有办法轻松地说出口。有多少其他的女人被他的花言巧语愚弄呢?   他不肯迳自离去,而她也厌倦与他玩这种比耐力的游戏了。她鼓起摇摆不定的勇气,毅然下车,谨慎地锁上车门后,头也不抬地便朝大楼奔去。   他伸手替她开门,伴着她入电梯。可蕾紧握钥匙,像是准备随时迎敌一般。该死的他!为什么不肯甘休?难道这件事对他那么重要吗?   他牢牢抓住她的手腕,从她手中拿过钥匙开门,进屋内打开电灯,也一把将她拉进来。他松开她的手,关上房门,把钥匙丢到门旁的小桌上。她定定地望着那张 桌子,这不是他住处的橡木方桌。她想起他将她提抱在橡木方桌上的情景,想起他在她的两腿间游移的激动;霎时,她觉得自己几乎要昏倒了。她的两脚发软,耳朵 里轰轰作响,于是深深吸口气,希望充分的氧气可使自己镇定下来。   “坐下。”马克粗暴地说,将她往沙发推去。“你的脸色一片苍白。在这里好好坐着,我去弄点东西给你吃。”   她什么都不想吃,只想要他快快离开这个地方,好让她可以爬上床好好睡一觉。可是她无法赶他出去,因为她的两脚像铅一样沉重,一旦坐下后,已无力站起来。她静坐着,茫然看着前方,任疲惫一波波地继续向她袭来。   她真的是累坏了,如此这般地直直坐着只是更增加身体的负担。她微微叹口气,躺靠在沙发的椅垫上,眼睑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缓缓拉垂下来。一待黑色的帘幕垂落,她已酣然入睡。   不久后,马克端着一个盘子回到客厅,盘内装着几块三明治、一杯可蕾的牛奶、一杯他的咖啡。因为他也饿了,他需要补充体力以接受她的责难。而且,可能的 话,他还打算在此过夜,向她解释,向她表白心意。然后他看到她踡曲在椅垫堆里,一只手臂放在腿上,另一只则软软地垂落在椅边。她的掌心朝上,手指微微弯曲 着。他低头凝视这片脆弱的掌心,是那么地柔软、红润。过往的记忆刺痛他的心。在他们初次缠绵的那夜,他曾抓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身上游动,他的每一片肌肉被她 柔嫩的指头深深震撼住。此时,这段回忆使他的心猝然一震,他的身体逐渐坚挺,滴滴的汗珠也自眉头渗出。   他暗自咒骂几声,放下盘子,努力克制沸腾的欲念。现在不是挑逗她的时候。他看看那盘食物,然后再看看沉沉睡去的可蕾。她需要食物,也需要休息,可是她的身体显然已被睡神占据了。此刻最好让她继续睡下去,即使这意味着那席谈话必须再次延期。   他弯下腰,一只手环住她的膝,一只手放在她的背后,轻轻把她抱起来。她的头歪斜地靠着他的肩膀,缓缓均匀的鼻息穿透他的衬衫,温暖他的肌肤。他抱着她 伫足半晌,柔软的躯体、醉人的芳香味道,使他的眼皮几乎为之眩然垂下。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多思念她,因此,重新拥她入怀的这份甜蜜的痛苦,也几乎令他 想大声呻吟。   他抱她入卧室,小心翼翼地把她平放在床上。她睡得如此香甜、如此深沉,一迳静躺着任人摆布。马克熟练地为她脱去短外衣,然后把上衣拉出裙腰外。这是件细薄的丝质上衣,他依稀可见衣内的花边胸衣,不禁让他想起她曾穿过一件极其性感、诱人的底裤。   他把手探到后面,拉开裙子的拉链,然后将它从两脚卸下来。她并没有穿胸衣,而是饰有蕾丝边的连身衬衣。当他为她脱掉鞋子时,一双手开始微微地颤抖。他 不敢再继续下去。不仅她不喜欢自己被剥光,而且他也突然深恐自己的控制力会脱缰。他想起她穿的花缎袜带、细薄如丝的底裤,全身血液顿时奔腾不已。他妈的! 他恶狠狠地低声诅咒,强迫自己站起来。   他毫不费力地将她抱起来,掀开底下的被单,然后把她放下,盖上被单。他为她拂开散在太阳穴的发丝,心想:她看起来是那么的疲惫。她的脸色苍白,眼睛底 下有两个黑圈。尽管如此,她的倦容依旧让他心动。他心中有股无法遏止的冲动,单纯有力的动物做爱本能控制着他的思维。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一向认为自己的 理智可以控制身体的贪婪和渴念。他那冷静、超俗的睿智一向控制妥贴……直到可蕾向他反应,使他摆置得宜的克制力在刹那间完全粉碎于熊熊的欲火中。   他甚至来不及带她上床,干脆就将她抱到衣帽间的桌子上,把丝绸裙摆拉至腰间,而进入她体内。这是多令人难忘的一段温存呵!她的柔软、她的低喟、她的亢奋,无一不令他心神荡漾。他真想再一次占有她!   那份饥渴使他颤抖不已,他立即转身离开床铺,免得自己失去理智。   他返回客厅,大口吞下几片三明治,饮尽整壶咖啡,毫不担心过量的咖啡因会影响他的睡眠。当他思索与可蕾的处境时,两道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   在这晚之前,他一直对自己的说服力深信不疑。有生以来,对于真正想要的东西,他总是轻松得手,不曾遭拒;上天赋予他英俊的脸庞与体格,和卓越的智慧。 可是,这却是他首次对自己的胜算没有把握。他看穿了可蕾竖立的屏障,也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女人的真正脆弱面。她的感受太多、爱得太深了……任何背叛都会对那 颗过于善感的心灵造成创伤。   不论发生什么事,他必须确定她无法躲避他。她会不择手段地在他俩之间划下距离,不管是心灵或肉体上。时间操纵在她的手里。他很快得返回达拉斯,他们将 相隔三百五十公里以上;他将旅行到其他城市,他俩的距离也将更形遥远。他考虑自己的取舍,随即在心中做下决定:他要带着她一同前往达拉斯。   洗毕餐具,他进入卧房看她,以确定她安然无事。她仍然在熟睡中,一抹健康的粉红色泽开始爬上她的脸颊。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闹钟,然后拿起来将它按 掉。让她尽量睡吧!他写了一张短短的字条放在闹钟旁边,随后便离开公寓。他有计划要拟定,他要连夜付诸实行。   当他驾车驶过郝斯顿的雨夜时,一抹微笑挂在他的嘴边。以一通电话惊扰洛夫的美梦应该无伤吧!毕竟,三个星期以前,正是洛夫的来电打扰他与可蕾的缠绵。命运的安排自是公平的。  第九章    可蕾翌晨醒来,感觉数周来不曾如此舒畅过。她慵懒地躺在床上,等待闹钟作响。秒针滴答滴答,却始终不闻铃声,最后她疑惑地睁开眼睛往闹钟瞧瞧。首先,她 注意到房间已一片明灿,不似清晨的微光。其次,她注意到现在已将近九点半。“噢,糟了!”她不喜欢迟到,即使几分钟也不行,而此刻她迟到也已不只几分钟 了。她应该在一个半小时以前就坐在办公室里!   她匆匆爬下床,过久的睡眠使她有点分不清方向。突然,她给自己的一身装扮楞住了。她为什么穿着上衣和连身衬裙,而不是睡衣呢?然后记忆回到前夜,她的 脸不禁一阵发烫。是马克!她在沙发上睡着了,一定是马克把她弄上床的。至少他没有把她剥光,她无法忍受这点。糟的是,他竟在她熟睡中如此轻易地操纵她,替 她脱衣、抱她上床,仿佛他有权利与她如此熟稔一般。她宁愿他让她睡在沙发椅上。   但这也解释了她睡迟的原因,他没有替她拨闹钟。她看看钟,然后注意到旁边有一张便条,上面是两行强劲有力的字迹:“别担心迟到,你需要休息。我会替你向柏山姆转告一声——马克。”   她一把抓起字条,猛力将它揉成一团。向柏山姆“转告”!他会怎么说?说他把她放在床上,说她累得不成人形,他想让她多睡一下?山姆得临时派遣另一名秘书处理办公室里的大小事情,而她迟到的原因必会像野火一样,迅速传遍整个公司。   她的胃咕噜作响,这才想起来她昨夜没吃东西。既然已经迟到了,现在匆忙赶去上班也无济于事,于是她决定慢慢来;好好冲个澡、洗个头,悠闲地吃顿早餐后,一定会清爽不少。   当她走进办公室时,已将近中午了;但是她的胃已然填饱,刚刚洗净的头发往后盘成一个发髻,身穿一袭滚白边的海军蓝洋装。也许是睡眠充足的关系,也或许 是一身舒爽的缘故,总之,她觉得心里异常平静。果然有另一名秘书坐在她的办公桌前,是一个初进公司才几个月的年轻小姐。看到可蕾,她惊讶地瞪大眼睛。“魏 小姐!你觉得好多了吗?柏先生说你昨天晚上昏倒了,今天不能来上班。”   多亏山姆替她隐瞒!可蕾静静地说:“我已经觉得好多了,谢谢你。我只是太累了,其他没什么。”   她接替这位年轻小姐,把她遣回她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待她在办公桌前坐定,山姆的办公室门正巧在这时打开,有个人站在那儿看着她。那不是山姆,山姆的眼光不曾令她如此不自在;她头也不抬地迳自整理需要打字的档。   “把那些放着。”马克命令道,一面走来站在她的身后。“我要带你去吃午餐。”   “谢谢,可是我不饿;我刚刚吃过早餐。”   “那么你可以看我吃。”   “谢谢你,不必了。”她带着冷冷的礼貌说。“我有很多事要做——”   “这不是私事。”他打断她的话。“是有关你的工作问题。”   她的手停止忙碌。当然啰!她怎么没想到这点?山姆不再需要女秘书,所以她势必会失去这份工作。对其他员工的工作保证不可能应用在她身上的。她抬起惊愕 的眼睛望着马克,企图想克服猝然被解雇的念头。当然还有别的事情可做。郝斯顿是个新兴的都市,她一定可以找到别的工作,只是,她会热爱它吗?薪水会优渥 吗?虽然她的公寓套房不似马克的那么昂贵,但却很舒适,而且地点不错。如果她的薪水减少,她将无法付得起租金。此刻,她预见到自己不但失去了工作,也失去 了她喜爱的家。   马克伸手将她拉站起来。他的眼中闪烁着胜利的神采,因为他的计划正逐步进行中。“我们到雷利餐厅去。现在还不到中午,所以我们应该可以找到一个僻静的位置。”   当他们离开办公大楼,穿越街道时,可蕾一直保持缄默。这是个炎热的春天,白天的气温将近三十度左右,虽然此时天空一片湛蓝,气象局却预报下午将有暴风 雨出现。虽然到雷利餐厅只是一段短短的路程,她的海军蓝洋装开始令她觉得闷热不堪。焦虑正啃噬着她,她还能在柏氏合金待多久?两个礼拜?一个月?山姆什么 时候开始专职于研究工作?   他们正赶上雷利餐厅的拥挤人潮,好不容易在后面找到一个雅座。可蕾叫了一杯冰茶,却迎上马克不悦的表情。“你应该吃点东西。你看你,已经瘦得快不成人形,还那么舍不得多吃。”   “我并不饿呀!”   “这你说过了。问题是,即使你不饿,也应该吃点东西,才能补回你失去的体重。”马克不悦地说。   他为什么一直在她的体重上唠叨?她只瘦了一、两公斤而已,而且她的身材一向都是如此苗条。她心中正为别的事烦扰,不想再深究。“你要把我辞掉吗?”她问,尽量保持一脸的漠然。   他的眉毛往上一扬。“我为什么应该把你辞掉?”   “我可以想到很多理由。最直接的原因是,我的工作正逐渐被裁掉,因为山姆在研究方面不需要秘书。而且,接收的人可能会带来他自己的秘书。”她直直地迎 向他的目光,尽管她努力不露出任何表情,那对深不可测的褐眸子仍流露出些许的紧张。“再说,这正是一个除去不可靠人物的大好时机。”   怒意使他的眼神显得更阴黑。“你不是个不可靠的人物。”   “泄漏了机密情报。我信任不当的人,所以显然我缺乏辨识的能力。”   “他妈的!我——”他停顿不语,眯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她。“你不会被解雇。”最后他以清脆的语调说:“你将被调派到达拉斯,到史耐尔总公司去。”   可蕾又再一次感到愕然,张开口想说什么,随即又闭上。调派!“我不能到达拉斯去!”   “你当然可以去。拒绝这个机会的话,就是个大傻瓜。史耐尔比柏氏合金大多了,而且薪水也很高。”   她的眼中、声音里,无不流露出惊恐的神色。“我不要为你工作。”   “你不是为我工作。”他吼道。“你是为史耐尔公司做事。”   “做哪方面的事?挤在一个小房间里整理剪报,好让我永远无法接触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他倾身向前,盛怒使他的眸子变成深绿色。“如果你再提这方面的事,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不管是在大街上——或在餐厅里。”   可蕾沉沉地靠在椅背上,望着他一脸的愤怒。她以前怎会认为他有教养呢?他完全是一派野蛮的作风嘛!   “现在,如果你那些讽刺的话都说完了,该我向你介绍你的新工作了。”他冷淡地说。   “我并没有说我接受那份工作。”   “只有傻瓜才会拒绝。就如你说的,你在柏氏公司的工作很快就要结束了。”他说出一个数字,是她目前薪水的一倍。“你能拒绝那么优渥的待遇吗?”   “郝斯顿还有其他的工作,而且我的家人都在这里。如果我搬到达拉斯,那儿一个亲人也没有。”   他紧绷着脸,眼眸更深了。“你可以利用假日回来探望呀!”他说。   可蕾低头兀自娱饮着冰茶。拒绝那笔待遇的确是个傻瓜,即使那表示需要搬到达拉斯去。但她的第一个反应却是拒绝。如果她到史耐尔总公司,就是到马克的势 力范围内,每天会碰到他、受他管辖。按常理来说,她应该为这个大好机会雀跃一番才是,可是她就是无法立即下决定。   “我得考虑考虑。”她固执地说。   “很好,星期一等你的答覆。”   “连今天算进去,只有三天的时间呀!”   “如果你决定不接受这份工作,我们必须找别人。”他指出。“最迟到星期二。”   三天的时间对她而言,稍纵即逝;她在他眸中看不到一丝妥协、同情的眼神。可蕾不喜欢猝然改变,她喜欢以缓慢的方式,逐渐去适应改变。她这一生都住在郝斯顿,或郝斯顿近郊,搬到另一个城市仿佛是要她改变整个生活似的。   马克的牛排端上来了,他开始不作声,低头忙着用餐。而一旁的可蕾则继续啜饮她的茶,一面在心里反覆思量搬家的问题。最后她把它撇开,她现在无法决定,而且她还有别的事情想问他。   “你怎么对山姆说的?”   他抬起头。“说什么?”   “昨晚的事。代理秘书说,山姆告诉她我昏倒了,今天不能上班。”   “那是他自己想像的。当他今早问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时,我告诉他不要多管闲事,并说该有个人送你安全返家,因为你已经崩溃了。”   “我没有崩溃。”   “没有?你记得我替你脱衣服吗?”   她把眼光移开,脸颊微微发烫。“不记得。”   “我没有骗人,我不会利用无意识的女人。当我再度和你做爱时,将是在你相当清醒的时刻。”   她注意到一点,每当他生气,声音就变得高昂刺耳。“如果我不去达拉斯。”她低低地说,一面从椅子上站起来。“那全是因为你。因为我无法忍受你在我身边。”不待他开口,她迅速走开;越过大街,回到较安全的办公室里。   马克看着她离去,脸上一阵铁青。他没想到她会拒绝,但此刻她似乎真的拒绝了。他开始害怕,若此时失去她的踪迹,他将永远失去她。他妈的!在他费劲暗中安排妥当后,她非接受这份工作不可!   洛夫的确对昨天深夜的一通电话感到不悦。“他妈的!马克,你真会挑时候。”他咆哮道。“杰德刚刚拔牙,哭闹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把他安抚睡去,我们才得以休息,你却来吵人!”   “代我向莎娜说晚安。”马克说,对洛夫的愠怒感到好笑。“我是想问你一件很重要的事。公司方面现在有空缺吗?任何职位都可以。”   他们是工作上的好伙伴,私下也是好友,洛夫不必费时询问一些不重要的小问题。他们彼此信任对方的直觉和计划。洛夫沉默片刻,思索公司的可能变动。“管财务的戴加特会被调到夏威夷。”   “唉呀呀!他是怎么弄的?”   “他懂得运用金钱。”   “好。那谁要接替他的位子?”   “我们正考虑把西雅图的贝奎恩调来。”   这回轮到马克不语了。“为什么不派R区的史琴妮?她有学士学位,而且办事能力又强。我想她有实务经验。”   这时,洛夫大致可看出整个调派的模式。“你建议由谁来接替史琴妮呢?我赞成她获得这项升迁,但是她太优秀了,要找个接替她的人并不容易。”   “何不找凯莉?她会喜欢到R区工作。而且,这也是个机会,使她终于升调到管理职位。”   “他妈的,她是我的秘书呀!”洛夫吼道。“你为什么不调派你自己的秘书?”   马克曾考虑到这点,但是他想可蕾决不会接替这份工作。继而再想,当洛夫的秘书也太近了,办事不太方便。“那就不提凯莉了。柯迪欧,普通行政经理……他的秘书叫什么名字?她的资历很好,而且才干出众。华洛琳。不错,是华洛琳。”   “那么,又由谁来接替华洛琳?”   “魏可蕾。”   半晌后,洛夫才开口:“我真该下地狱。”马克知道他不必多做解释。“我会看着办。”洛夫继续说。“这事情不太容易,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调动这么多人。我什么时候可以让你知道?”   “明天中午以前。”马克说。   “他妈的!”洛夫咒骂一声便挂上电话。不过第二天上午十点以前,他就来电告知一切都解决了。马娄夫是个行动派,一旦他决定做某事,旁人最好别从中阻挠,因而艾安森总是让他享有完全自由的处理权。   马克没想到说服可蕾会那么困难,他原以为公司方面的困难较大呢!如果他有办法把她弄到达拉斯去,他就有充裕的时间让她相信他其实并不是个卑劣的家伙。 如果重建她对他的信赖需费时良久,他愿意等。他已经伤了她,这项事实不时咬噬着他的心。他不允许可蕾认为他只是为了窃取情报而利用她。现在他无法使她听他 的解释,然而一旦她听过后,也或许未必相信。他已经彻底摧毁她对自己的信赖,而唯有在此刻,他才了解信赖竟是如此地珍贵!   可蕾一面忙着星期六的例行家务事,一面整理自己的思绪,好做一个合理的决定。她擦地板、清洗浴室、洗衣服,甚至连窗子也刷洗一番,以发泄心中的怒气。 她发现自己不只是生气而已,简直是盛怒。她一向心平气和,甚至记不起上次生气是何时;而此刻,她气得想丢东西、想大声尖叫。他竟那么大胆!在无情地利用她 之后,他现在又要她改变整个生活离开故乡,随他到另一个城市与他继续接触。他说她不是为他工作,但他俩仍在一幢大楼里、同一市镇中,而且显然他并没有打算 让他俩之间的关系就此结束。他是怎么说的?“当我再度和你做爱时,将是在你相当清醒的时刻。”“再度”,这正是个关键字。   他的厚颜无耻令她气结,她一边清扫,一边不停地在心里狠狠咒骂。奇怪的是,当杰夫为了海伦离开她时,她似乎不曾如此生气;只有马克真正触及她的情感核心。他牵引出她向来控制妥贴,而且保护得宜的所有感情及情绪:爱、欲望,甚至怒气。   可是,她依旧爱着他;关于这点,她并不想欺骗自己。她爱他、想他、要他,但反面却是她深深的忿恨。天命注定每个行为都有一个相对称的反应,感情亦是如 此。如果她爱他不深,对于他的背叛一事,她大可以一笑置之,认为这是个教训。然而由于她爱他,她因此想狠狠揍他,想对他的自大态度吼叫一番。   她大可以当面拒绝他的工作,然后转身离开;让他明白他无法再利用她,让他知道没有他,她依旧能活得非常好……能吗?那不是反倒承认自己所受的创伤太深 了,以至于无法面对每天见他的这项事实?他会知道他对她的影响,而她的自尊则要求自己摆出一副无动于衷的外表。她决不让他知道,他的背叛使她的心依然淌着 血。   可是,她还有其他的选择吗?如果她去达拉斯,无疑是上了他的当,她将像绳端的木偶一般完全任他操纵摆布。   可蕾从洗刷中直起身来,双唇紧抿,眼神似是陷入深思中。她必须做的,便是不能让马克影响她的决定;这是她的工作、她未来的经济问题,她不该任愤怒蒙蔽 她的判断。即使去了达拉斯,她大可以不理会他的摆布;毕竟她是个人,不是木偶。抉择和决定权完全在她。   从这个合理的角度思量这件事,她知道自己会接受这份工作。一旦做了决定,仿佛一下子轻松不少。目前,困难的问题在于如何向家人启口。可蕾决定先告诉玛汀。   午后,她开车前往座落在郊区的玛汀家。由于这天是个晴朗暖和的星期六,可蕾直接朝后院走去。当她绕过屋角时,踩在石板路面的高跟鞋惊醒了玛汀。她懒洋 洋地睁开惺忪的睡眼。正如可蕾所预料,她姊姊正穿着一件袖珍的白色比基尼,躺在折叠式的卧椅上享受阳光。即使未施脂粉,金黄色的头发随意往后一绑,她依旧 亮丽、性感。   “自己拿张椅子坐。”她懒懒地说。“我应该给你一个拥抱,可是我全身涂满防晒油。”   “孩子们呢?”可蕾问,在一张躺椅上坐下。阳光的确很舒服,她仰起脸,像向日葵般地迎着它。   “参加溜冰聚会去了。今天是布德一个好朋友的生日,开了一个全天性的溜冰庆祝会。”玛汀开心地说。“史迪跟同事去打高尔夫球。在两个孩子念大学之前,这可能是我唯一静静独处的一天,所以我正尽量享用。”   “我是不是应该走呢?”可蕾打趣地问。   “谅你也不敢,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聊一聊了。”   可蕾低下头,心里想着今早所做的决定。“如果不常看到我,你会怎样?如果我搬到达拉斯,如何?”   玛汀从躺椅上爬起来,睁着一对震惊的蓝色眸子。“什么?你为什么要搬到达拉斯?你的工作呢?”   “有人介绍达拉斯的一份工作给我。况且,我在这儿的工作也为时不久了。”   “为什么?我觉得你跟山姆一向处得很好啊!”   “是不错呀!可是山姆——我们公司已被史耐尔公司接收了。对方是达拉斯一家多元混合组成的庞大商业公司。”   “我曾在报上看到有关接收意图的报导,不过我希望这件事情不会成真。这么说来,一切都已定案啰?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还有,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当然不可能把山姆辞退,他是柏氏合金的首脑人物。你不继续当他的秘书吗?”   “最后的协议在昨天完成签字。”可蕾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这才惊觉她的手指竟紧紧地缠在一起。她刻意将它们松开。“山姆将完全投入研究工作,所以不再需要秘书了。”   “真可惜,我知道你很喜欢他。不过,既然有人介绍工作给你,这也不错。那家公司叫什么?”   “史耐尔。”   玛汀不禁睁大眼睛。“总公司呀!我有印象。而且,你一定是给某人留下一个很好的印象喔!”   “并不尽然。”可蕾深深吸口气。太难开口了,不过她还是决定说出来。“毕马克的真名叫康马克,他是史耐尔的副总经理。”   整整五秒钟的时间,玛汀只一脸愕然地呆呆望着可蕾;接着,她握紧拳头站起来,惊讶的表情随即转为怒容。她很少骂脏话,此刻,她却一面在可蕾面前走来走 去,一面用尽所能想到的所有咒语,或甚至发明新的三字经,狠狠地诅咒马克。她不必细听详情,就知道可蕾一定受到打击。玛汀非常了解可蕾,也尽可能地保护 她。   一见玛汀并没有甘休的意思,可蕾静静地打断她。“事情很复杂。我给了他一些对史耐尔接收计划有利的情报,那就是他来这里的原因,也就是他之所以对我表现特别倾慕的原因。我像个白痴一样,把什么都告诉他了。”   “我恨不得剥了他的皮!”玛汀咬牙切齿地说,又开始像笼中虎似地不停走来走去。然后她停下来,脸上闪过一抹奇异的表情。“可是你不是要和他到达拉斯去吗?”   “我是为了工作才到达拉斯去的。”可蕾坚定地说。“如果我故意选择失业,就更是个大白痴了。自尊心是没办法替我付房租的。”   “不错,你的想法是对的。”玛汀赞同道,终于坐下来了。她的脸上仍带着那抹奇特的表情,仿佛正思索着某件事情。然后,她的眼角逐渐展露出一丝浅浅的笑纹。“他把你调到那边,以便能和你在一起,对不对?这个男人是爱你的呀!”   “才不!”可蕾否认,喉头一阵紧缩。“谎言和背叛不是爱的表现。我爱他,不过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我不应该爱他,尤其是现在,但是我没办法像扭动水龙头一样开关自如。别要我相信他对我是一片真心的!”   “可是,我现在想起来,他总是一直看着你……嗯,我形容不出来。”玛汀若有所思地说。“仿佛非常渴望你,仿佛想把你吞下去一般。看到他如此望着你,我都不禁感受到一阵悸动。”   可蕾摇摇头。“这也不可能。你是见过他的。”她说,又感到身体逐渐紧张。“他长得太漂亮了,只要望他一眼,往往令人停止呼吸。除了他需要的情报外,还有什么理由使他对我感兴趣?”   “他为什么没有理由喜欢你?在我看来,如果他不爱你,才是个大傻瓜呢!”   “这么说来,大部份的男人都是大傻瓜啰!”可蕾讪讪地指出。   “胡扯!是你自己不让他们爱你的;你从来不让任何人接近你、了解你。但是马克比其他的男人聪明多了。他为什么不会爱你?”玛汀热切地问。   可蕾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根本不可能。她的喉咙发紧。“因为我不像你那么漂亮,漂亮似乎才是男人们所要的。”   “你当然不像我那么漂亮!你是像你自己一样漂亮呀!”玛汀走过来,在可蕾的躺椅上坐下来,姣美的脸庞带着不寻常的严肃表情。“我比较活泼浮躁,你却完 全相反。可知道史迪有一次怎么跟我说?他说他希望我能像你一样,凡事三思而后行。我当然给他几拳啦!然后又问他还喜欢你的哪些方面。他说他喜欢你的褐色大 眼睛——他把它们唤做“卧室之窗”——我又赏他几拳!像我这样的蓝眼、金发女子到处都是,但是有多少褐色眸子的金发女郎?我以前常对你又羡又妒,因为你只 要把那对眼睛流转到一个男人的身上,他就准备融化在你的脚跟前了。可是你似乎从来都不知道这点,最后他只好放弃。”玛汀突然屏住气息,两眼圆睁。“马克没 有放弃,对不对?”   可蕾瞪着姊姊,不敢相信美如天仙的玛汀竟会羡慕她。她心神恍惚地说:“马克的字典里没有‘放弃’这两个字。”随即发现自己已然承认,不禁脸色泛红。她 一向不习惯与别人谈内心话,即使是姊姊也不例外。可是此时,她知道了别人眼中的自己。她真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让别人接近她、关心她吗?她以前不曾从这 个角度看自己的态度。她一直认为自己之所以与人保持距离,是为了免受伤害,却毫不考虑被拒的对方。   “马克不会甘休的,他一再强调我们之间的关系并未结束。他是被急电催回达拉斯的。”她稳静地解释。“等他回到郝斯顿时,我已经发现他的真正身分和来此的目的了。他打电话给我,但是我拒绝再和他出去。所以,我被派调到达拉斯。”   “到他的势力范围去。聪明!”玛汀说。   “不错,这我都知道。我知道他对挑战的反应,我对他而言,就是一项挑战。你想,会有多少女人拒绝过他?”   玛汀想想,随即凄然同意。“你可能是唯一拒绝过他的女人。”   “是的。但是我必须要有份工作,所以我决定去。”可蕾一面说,一面心想,其实她已别无选择。“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我会去。”玛汀笑着承认。“我们俩的个性倒满像的。我知道我决不会让他认为我在躲避他!”   “一点儿也不错。”可蕾那对褐色的眸子更幽深了。“他让我气得想揍人!”   玛汀挥动着拳头。“狠狠揍他几拳,亲爱的!”看到可蕾一脸忿然,玛汀高兴得想就地舞起来。可蕾一向把情绪深锁在心里,不让外界触及她的内在世界;只有 马克才能将她从静默的世界里拉出来。可蕾也许认为马克根本不可能爱她,但玛汀曾见过马克凝视着她妹妹的眼神,认为可蕾其实是低估了自己。她的沉静、理解 力,以及具有深度的人格特质,无一不让马克深深着迷。但是,可恶的他,如果再敢伤害可蕾,玛汀决不放过他!   可蕾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项重要的决定,虽然生活方式的改变难免令她难过,但她依旧保持平静。居住在目前这间舒适安宁的公寓里已五年了,想到要离开就觉得心酸,可是她知道这是唯一合理的选择。   那晚,她静坐在客厅里,带着眷恋的心情环顾屋内的一切,也试想身居异乡新住处的情景。她没有心情听音乐或看电视,更不想看书。有太多的计划和工作要 做,她得另外找房子、添装设备、整理……向家人道别。玛汀已经知道,但是母亲那关就棘手了。这虽不是永远的道别,可是回家一趟也已不是易事。两地的距离使 她无法在兴致来时,只要钻进车里一路开回家就行了。   门铃声猝然响起,她毫不思索地前去应门。马克庞然占据门口,以奇特的专注眼神低头望着她。可蕾紧握门把,毫无退步让他进来的意思。他为什么不肯甘休?她需要时间独自去适应即将到来的改变。   当他明白她无意邀他入内时,眸中的闪烁神采更加深了。他按住她的手,轻轻但却有力地把它从门把上移开,然后往前跨步,把她挤回屋子里。他随手把门带上。“你坐在这里沉思吗?”他唐突地问,环视一片静谧的公寓。   可蕾绷着脸,从他身边走开。“不错,我一直在考虑。”她走进厨房,装上一壶咖啡,转过身来却发现他倚在厨房的门框上。她若进客厅,势必与他擦身而过不 可,于是她选择与他保持适度的距离,因而依然留在原地。“你该知道,”她划破他俩之间的沉默。“我已经决定接受那份工作了。”   “你就是一直在想这件事吗?”   “这是一件重大的改变。”她冷冷地回答。“当你从加拿大被调到达拉斯时,你难道毫不犹豫?”   好奇心使他的眼神更形锐利。“啊,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真名的?”   “我在一本杂志上读到一篇有关史耐尔公司的报导,上面有一张你的照片。”   他踱入厨房里,可蕾转身从碗柜里拿出两个杯子。在她旋过身之前,他已立在她身后,两手各架在柜上,稳稳地把她圈在他的两臂之中。“我本打算在那天早上 醒来后就告诉你。”他说着,俯头轻咬她的耳朵。可蕾倒抽一口气,急急把头扭开,对自己急速的心跳又惊又气。他不理会她的抗拒,一迳爱抚她的耳垂,不管她听 不听,自顾继续他的告白。“可是那通电话打断了一切,等到我回来郝斯顿时,你已经知道了。我真不幸!”   “这并不重要。”她紧绷着脸说。“你会怎么说呢?‘哦,对了,亲爱的,我是一家公司的经理,敝公司有意收买贵公司,而我一直利用你以获得情报’?”她模仿他的口气,但见他的双手紧紧抓住碗柜。   “不!那不是我要说的。”他放开她。可蕾拿着两个杯子转过身,却迎上他强忍怒气的眼光。“在你跟我上床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一直想向你解释清楚,结果都只是浪费时间,你简直不可理喻。”   “哦?”她喊道。“我认为你才是不可理喻!你以为在你干了这件好事之后,又可以翩然地回到我的生活中,从你停止的地方继续开始?”她愤然把杯子放回碗 柜上,随后惊恐地瞪着它们。如果摔破了怎么办?她不曾大发雷霆,不曾尖叫或摔东西;但此时,她的怒气仿佛已达到极点,只要马克一对她说话,怒气马上爆发。 这完全不像她呀!也许,她戚戚地想,她只不过正逐渐发掘一向隐藏的自我罢了!可蕾抑下情绪,深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以为你也许想多知道一些有关新工作的事情,以供你做决定。”他依旧一脸忿然。他知道自己在撒谎,想看看她,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谢谢你考虑周到。”可蕾说,语气疏远如天边月。她把咖啡倒入两个杯子里,一杯递给他,然后在椅子上坐下。马克在她对面坐下来,一边喝着咖啡,眉头依旧深锁。   “怎样?”见他久久不语,她说。   他的两道眉拧得更紧了。“你将担任普通行政经理柯迪欧的秘书。发薪、保险、会计、资料收发、赡养、办公设备供应等部门,虽各有经理,但全在柯迪欧的管辖范围内。这是一份挺吃力的工作。”   “听起来很有趣。”她礼貌地说,不过的确是由衷的。性质多样的工作一定饶富趣味,而且较具挑战性。   “偶尔需要工作得很晚,不过有加班费补偿。你有两个礼拜的准备时间,本想给你一个月时间,但公司正逢大幅度的人事调迁,所以你必须早点回到工作岗位 上。”他没有提到他是这次人事大调动的主因。“我会帮你找房子。你帮过我,所以我欠你一份人情。”   一提及他的住处,可蕾的表情便僵住了;那只是一个昂贵的场景,是他用来欺骗她的道具之一。那幢公寓为他增添一种安定、永久的外貌。“不必了,谢谢你,我不需要你的帮忙。”   他的脸色一沉,砰然一声重重地放下杯子。“很好。”他粗嘎地说,一面站起来,一面牢牢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曳起来。“你决定不给我半点机会。好吧!尽管躲在你那堵该死的墙后面吧!如果你想到自己也许会失去什么,想想这个吧!”   他的嘴唇灼热有力,他的双手紧紧地将她箍住,仿佛深怕她离去,他的舌头热切地深入探索。   当这份渴望像往昔一般炽热鲜活地缠绕着她时,可蕾忍不住抽咽,泪水刺痛她的眼睛。   马克将她推开,呼吸沈浊凝重。“如果你认为这与公事有关,那你就是个十足的大傻瓜!”他粗声说罢,砰然冲出公寓,仿佛无法任自己再多待一分钟。  第十章    令她惊讶的是,接下来的两个礼拜里,不断的忙碌居然使她忘却离家的忧凄。找房子并不是件易事,她审慎地检视、拒绝;在陌生的城市里四处奔走,虽累,却觉 得别有一番乐趣。爱玛在震惊过后,也热心投入找房子的行列,伴着可蕾踩遍达拉斯的大街小巷,到处寻觅。可蕾一任母亲去发泄过剩的精力。奇怪的是,可蕾年岁 愈长,愈是觉得与家人亲密。以某一点来说,母亲及玛汀的美和自信心已不再使她倍感威胁。她爱她们,并以她们的优雅气质为荣。   即使连玛汀也被拖入觅屋的行动中,她们共同列出最适当的地点,然后开始缩小选择范围。最后,她们看中一幢清爽精巧的小屋。由于坪数不大,租金相当合 理。整修内部成为全家人主要的计划。可蕾和父亲将各个房间重漆上白色,以使它显得较宽敞;而爱玛和玛汀则负责缝制窗帘,以配合尺寸怪异的窗户。史迪为每个 房门换上新锁、装纱窗,然后擦洗老式木质地板。姊姊的两个孩子,布德和凯西,则兴高采烈地在方寸大的院子里玩耍。   待她搬进的那一天,整个屋内一片凌乱,搬家公司不断把家具及大小箱子搬送进来。可蕾、爱玛和玛汀三人忙着想把所有东西整理归位,而父亲和史迪则在一旁提供体力。可蕾正低头整理一箱书时,门口传来礼貌的声音:“欢迎另外一双手的加入吗?”   可蕾猛然直起身来,脸上不带表情,内心却暗暗抑住他的声音对她造成的影响。两个星期来,马克一直像个陌生人似地彬彬有礼;而她,却被一股流连不去的失落感苦苦折磨。他为什么偏要在这个时候出现,以他故作的优雅姿态逛入这一团纷乱中?   可蕾的父亲沉吟一声,从工作中直起腰来。“另一副结实的背正是我们所需要的!扛住这张桌子的另一边,它有一吨重呢!”   马克越过散置的家具,帮哈蒙把桌子扛起来,放在可蕾指示的地方。爱玛从厨房里出来,一见马克,脸上立即绽出一朵明灿的笑容。“噢,哈啰!你是自愿的,还是被绑架来的?”她说着,向前拥抱他。   “我是自愿的。”他微笑地也给爱玛一个拥抱。   可蕾继续回到她刚才打开的那箱书,眉头不禁微微一蹙。她并没有把她之所以搬来达拉斯的真正原因告诉母亲,而且,她也认为家人不可能再与马克做进一步的 联系。也许是玛汀透露某些事,不过可蕾不知道,也不想追问。如果母亲知道真相,还会对马克如此友善吗?他们认识的马克是毕马克,可是他其实是康马克。她应 该让他们继续错下去,还是再重新介绍一次?她要怎么说?“康马克才是他的真名,毕马克是化名。”最后,她决定不作声。   他很轻易地就与她的家人打成一片,和以前一样自在地谈天说笑。她偶尔抬眼看他,除了回答直接的问话外,她没有和他交谈。不过她可以感觉到他时时投来的 目光。她原以为他会放弃,但随即想起自己曾告诉玛汀,他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他不会放弃,他只是静静等待。他从电话机上抄下她的电话号码,当他抬头望见 她正凝视自己时,眉毛往上一挑,等候她发声抗议。可蕾却只是别过脸去,继续做她的事情。在他热心帮她安顿之后,她若在此时为了电话号码和他争论不休,岂不 显得自己不知感激?   当一切整顿完毕,已是深夜了,每个人都疲倦地呵欠连连。她的家人决定在汽车旅馆住一夜,第二天早上再开车回郝斯顿。可蕾发现自己在新家门口向他们挥别时,马克就伴在身旁,仿佛他属于这里一般。   “你来这里干什么?”她注视着逐渐消逝的车灯,静静地问。啁啾的虫鸣和轻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取代了一分钟前的笑声及呵欠声。   “帮你整理东西。”他说,打开大门让她进去。“并且确定你是否还满意这里。”   “谢谢你的帮忙。”   “不客气。壶里还有咖啡吗?”   “应该有吧!不过现在大概不能喝了。不管怎样,你喝咖啡喝得太凶了。”她毫不思索地说,走进厨房把已经冷掉的咖啡倒出来。当她正要煮一壶新鲜的咖啡时,他阻止了她。   “你说的不错,我不再需要咖啡了。”他说,从她手中拿过咖啡壶,放在水槽上。他抓住她的手肘,将她旋过来面对他。“我需要的是这个。”   他用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把她拉靠过来。他低下头,嘴唇覆在她的唇上,热情、贪婪地吻她,直到一股痛楚的渴望开始缠绕她的身体。她猛然从他热烈的吻中别过脸去,对于他竟能如此轻易地挑起自己的情欲感到又惊又气,于是用力想推开他的紧握。   意外的是,他毫不抵抗地就松开她。他的眼中闪烁着满意的神采,仿佛方才他己为自己证明了什么。他一定感觉到她的反应,有一刹那的光景,她无法忍住那份激动,而拱着身子紧贴向他。   “真希望你没有来。”她低声说,用褐色的眼眸瞅着他。“为什么要跟我的家人纠缠?毕竟,我该如何对他们说,你并不是毕马克?”   “你不必告诉他们什么,他们都已经知道了。我向你母亲解释过了。”   可蕾震惊地瞪着他。“什么?”她张口结舌地说。“为什么?你什么时候告诉她的?你对她说了些什么?”   他从容地回答:“我告诉她,这次的接收行动使我们之间发生一点小纠纷。不过,我把你调到达拉斯,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把问题解决清楚。”   他使整件事情听起来如此单纯,仿佛他不曾在一获得情报后就弃她而去似的!不错,他没有预料到那晚催他回达拉斯的急电;但是,在回到郝斯顿之前,他也的 确没有给她半点讯息。现在,他却一厢情愿地相信自己必须做的便是将她调到达拉斯,如此,他们的“问题”必能解决。   可蕾从他身旁走开,一面疲倦地揉颈背。“有关你改名字一事,你又如何解释?”   “我把实情告诉她,说我为了搜寻某种情报,而不想让山姆知道我的真实身分。”   可蕾想到母亲深深被马克所迷住,她一定相信他的每一字句。“她怎么说?”   马克忆起爱玛的话,嘴角不禁浮起一抹笑意。那女人说话自有一套,不过马克并不打算转述给可蕾听。“如果你伤了我女儿,毕马克,或康马克,或者不管你是谁,我可要把你的心肺掏出来!”   “她很谅解。”是他的回答。   “我相信她是的。”可蕾叹口气。   马克几个快步来到她身侧。可蕾抬起头,对这番突然的举动感到愕然。然后,当他用双手握在她的腰上,将她提高到两人的视线平行时,她发出一声细微的惊 呼。他的目光紧紧扣锁着她。“不错,你母亲谅解了;可惜你并不谅解!”他恨恨地怨道,随即将嘴唇印在她的唇上。   她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微小、绝望的号叫声。如果他继续吻她,她怎能控制得了自己?尤其是这种饥渴、深切的吻,仿佛他想吮尽她的所有味道。他的唇松开她的嘴,滑到她的喉头,在她的肌肤烙上一道灼热的吻痕。她紧闭溢满泪珠的双眼。   “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这样做?”她几乎啜泣道。“难道你只是追求任何逃避的事物吗?我叫你滚开,是不是伤了你的自尊心?”   他抬起头,他的眼中燃烧着绿色火焰,呼吸急促浓浊。“你是这样想吗?我的自尊无法允许一个女人的拒绝?”   “不错,这正是我的想法!我对你来说,是一项挑战,其他什么都不是!”   “我们在床上有如干柴烈火一般,女人!你以为那只是满足我的自尊而已?”他松开她,对她的错误诠释又气又恼。   “你告诉我!我根本不了解你!我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是绅士,然而你其实却是个衣冠楚楚的野蛮人,是不是?你的本能是不择手段地去赢、去获胜。”   “你倒非常了解我嘛!”他吼道。“我追求我所要的东西,而我要你。”   可蕾浑身发抖,被他脸上严峻的表情骇住了。他低声暗自咒骂,又将她搂在怀中,把她的头栖靠在他的胸膛,手指温柔地抚弄她柔软的头发。“别怕我,亲爱的。”他轻声说。“我不会伤害你的,我要保护你。”   当做什么来保护?情妇?她盲目地摇摇头。   “你会再信赖我的,我保证。”他抵在她的发间呢喃,一双手滑下去抚摸她的背脊。可蕾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抓住他的衬衫,不是将他推开,而是将自己贴靠过 去。“我会使你相信我的,亲爱的。我们将彼此了解,我们有时间,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面具了。”   他又低头吻她,这次,可蕾的自我控制力已逐渐瓦解。她意乱情迷地踮起脚尖,紧紧黏着他,微张着嘴迎接他探索的舌头。爱和痛苦交织成一个缠结,她一任悸 动的喜悦流窜全身,因为她已无力遏阻。他的手正忙着解开她的上衣钮扣,而她亦无从阻止。她颤栗着,以磨人的期待等候他的触摸。她的身体渴望他的体热和力 量。然后他的手指滑入敞开的衬衫内,罩住光裸滑腻的肌肤;霎时,一股电流从她硬挺的乳峰直泻至腰际。   “我知道你累了,但我不是一个高尚、肯自我牺牲的绅士。”他粗嘎地说,抬头凝住她的眼睛。“如果你现在不阻止我,我今晚就不会离开了。”   她不能否认,即使是对她自己。他正给她最后一次考虑的机会。有一刹那的时间,她几乎想把他的头拉下来贴住自己;继而女性的矜持又作祟,她终于将他的两手推开。她的手指颤抖着,笨拙地扣上衬衫钮扣,同时一直低垂着粉颈不敢面对他。   “谢谢你。”她由衷地说。她觉得自己已然失去理智,唯有他的自制使自己得以重新考虑。   他灼灼瞪着她。“别谢谢我是一名超级大傻瓜。”他粗暴地说。“在我改变心意以前,得赶快离开这里。明晚六点半请准备好,我要接你去晚餐。”   “不!我想——”   “就这样说定了。”他打断她的话,一只手支起她的下巴。“什么都别想,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别跟我吵。我心中涨满的欲念使我随时会伤害你。我六点半到这里,如果你想出去,就打扮好等我。如果不想,我们就待在这里。两者任你选择。”   她不再作声。他此刻的情绪深具危险性,而且两眼如焚,最好不要激惹他。他又吻她,柔情已不复在,而是生硬的一啄;然后,他大步离开她的新屋。   待他离去,屋内顿时异常宁静。她检视门窗,沐浴毕便钻入被窝。家具都是熟悉的,床也是她睡了五年的那张。然而她却清醒地躺着,一迳望着漆黑的空间。不 是周遭环境的陌生感所致,而是满怀的心事使她无法入眠。他为什么给她停下来的机会?他说他既不高尚,又不肯自我牺牲,但他却提出一个自我牺牲的建议。他是 可以带她上床的,他俩都明白这点。他渴望她,从他紧揽住她的激狂动作中即可一目了然。那么,他为什么要给她最后的机会?   她的胸中一阵绞痛。究竟谁是大傻瓜?是给予机会的他还是接受机会的她?他伤过她的心,使她忿恨得想向他抛东西,但是这一切却也无法阻止她爱他。她想利 用自己的怒气做为防御他的武器,然而她可以感觉到它已逐渐消褪,不再强烈如昔。她爱他。不论发生何事,甚至如果他只想和她来段短暂的韵事,她依然爱他。明 白这项事实后,她感觉到自已最后的一线防卫已然瓦解了。   可蕾掩不住紧张的心绪,颤抖的手始终无法将发髻结好。这是她在新公司的第一天,而且马克将带她出去吃晚餐。她今天必须全神贯注于工作上,可是现在心里却尽是马克的身影。   发夹从颤抖的指间滑落下来,她不耐烦地咒骂一句:“该死!”弯下腰将它拾起。她必须平静下来,否则这一天将会一团紊乱。   好不容易将发髻固定好了,她匆匆瞥一眼挂钟,披上与灰色裙子搭配的外套,抓起皮包后便急急往外奔去。她不确定在上班的尖峰时间,到史耐尔公司要多久的车程,所以她谨慎地尽量提早出门。第一天上班就迟到,会给人留下什么样的坏印象啊!   她早到五分钟,一名笑容可掬的接待员向她指示位于五楼的柯迪欧办公室。一个黝黑的高大男子正巧经过,他停下来,一双深色眸子直盯着可蕾。她感觉到他的 目光,瞥他一眼后又随即别过脸去。这个人很面熟,但她确定自己不曾见过他。接待员知道他正在听她们谈话,开始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你是魏可蕾吗?”他唐突问道,一面走向可蕾。   他是怎么猜到的?难道他就是柯迪欧?她抬头望他,魁梧的身材使她觉得自己渺小极了,心里真希望这不是她的新老板。他不会是一个容易共事的人,因为他也使她觉得紧张、手足无措,于是她躲藏在平日冷静的面具底下。   “是的,我就是。”   “我是马娄夫。我带你到你的办公室,去见见柯经理。早安,安琪。”他对接待员说,一面带领可蕾离去。   “早安,马先生。”接待员望着他的背影低声说。   他的名字也是熟悉的。可蕾再度望一眼那严峻、五官分明的脸庞,顿时心中一亮。他的照片曾与马克并列刊在那本使她获悉马克真正身分的杂志上。他是业务副 理,艾安森的得力助手,也是他所选任的继承人。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又为何要亲自送她到办公室去?   不管理由为何,他并无意多做解释。他询问一些礼貌性的问题,如:她是否喜欢达拉斯?一切安顿下来了吗?等等,但是她可以感觉到他在看她。他的手按在她的手肘,亲切的态度令她惊讶。   “到了。”他说,伸手打开一扇门。“你知道,你今天会非常忙碌。前任秘书今天必须就任她的新职,所以你得自我训练了。”   可蕾想趁着为时未晚之前逃走,可是一名男子闻声从办公室里出来,使她脱逃不得。令她安慰的是,柯迪欧的相貌平凡,中年、瘦削,没有马娄夫那股慑人的力 量。马娄夫的在场似乎也使他紧张不安。当简短的介绍完毕,这位业务副理回到他自己的办公室后,柯迪欧显然放松了不少。   还好,她的职责只是一些例行公事,她很快便已适应。柯迪欧待人温和,做事讲究细节,但却不挑剔。她很想念山姆,可是他在实验室里远比办公室内快乐自在许多;也许,接收对他而言,反倒获益良多。   就在她临下班之前,马克来电话,嘱咐她晚餐时不必穿得太正式,可以随便些。可蕾匆匆赶回她的小屋,深恐他来时,自己若未准备就绪,他可能会以为她想待 在家里。怎样的穿着算是随便些?她选择一条素色裙子和上衣,以及一双平底鞋。在他尚未敲门之前,她已打开大门。   “我们要去哪里?”她问,瞄瞄他的丝绸衬衫和宽松的长裤。   “和我的朋友共进晚餐。”他说,一面将她拉过来,在她的唇上迅速一吻。“今天还好吧?有困难吗?”   “没有,没有困难。大部份都是些例行的秘书工作。”   马克一边开车,一边询问她一些关于今天在公司方面的问题。她对这个城市仍然陌生,因此任他在不熟悉的街道上奔驰。最后,她注意到他们来到一处住宅区。“我们在什么地方?”她问。   “快到了。”   “快到什么地方?”   “洛夫的家。我们要和他,以及他太太莎娜一起吃晚餐。”   “什么?”可蕾大感惊讶。“马克,他们并没有邀请我,你不能就这样把我带到他们家去呀!”竟是马娄夫的家!与他一起,她总觉得不自在。他有一股令人不知所措的气势。   他粲然一笑。“他们已经邀请你了。莎娜说,如果我今晚没和你一道去,我也就别去了。”他转个弯,驶入一幢西班牙式房屋的车道上,可蕾的一颗心开始怦怦作响。   他们踏上红砖路朝前门走去,马克的手就抚在她的背部上,如果不是因为背上的那股压力,可蕾可能早已转身离开了。他按下门铃,马娄夫立即出现在门口。   可蕾定定看着他,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位穿着紧身牛仔裤及红色圆领衫的大汉,竟就是那名严肃的经理。他的表情亲切许多,深色的眼眸带着一抹愉快的神采。令 人更感讶异的是,他的两手各抱一个胖嘟嘟的小宝宝和秀气的小女孩。可蕾无法想像他是个有家室的人,尤其是有小孩的人。然后她的目光移到这两个小孩的身上。 “真漂亮啊!”她由衷地赞叹,忍不住伸出双手。两个小孩有父亲的黑发、黑眸和橄榄肤色,脸颊透着童稚的红润。两对深色的眸子好奇地瞪着她;然后小宝宝咯咯 笑着,两只肥胖的小手直直迎向她伸出的手臂。   “谢谢。”洛夫说,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可蕾不禁脸红。她搂抱着小男孩,喜欢小身体强健、蠕动的感觉。他浑身散发着爽身粉的味道,她真想把脸埋在他那小小的胖颈中。   “来吧,小甜心!”马克把手伸向小女孩,她也咯咯笑着挣开父亲的怀抱。她环住马克的颈子,在他的颊上亲昵地一吻。马克一手抱着她,另一只按在可蕾的背上,一同进入屋内。   “你抱的这个小家伙叫杰德。”洛夫说,伸手逗弄他的儿子。“马克脖子上的小骚包叫蜜蜜。她三岁,杰德快一岁了。”   可蕾轻轻抚着宝宝的背,宝宝则柔顺地偎着她,仿佛自出生就与她相熟一般。“可爱的小东西。”她喃喃着亲吻他柔软的黑发。   马克注视着可蕾一脸充满爱意的表情,蓝绿色的眼眸闪烁着。   一阵轻笑传来,可蕾转身,但见一名标致、苗条的女人进屋来。“我是莎娜。”这女人亲切地说。可蕾深深为她安详宁静的神态吸引住。   “莎娜,这位是魏可蕾。”马克说,一只手温暖地握住可蕾的手臂。   “你的孩子真漂亮。”可蕾由衷地说。莎娜的笑意更粲然了。   “谢谢你。他们可真顽皮呢!你们的光临正好给洛夫喘息的机会。”莎娜回答,逗趣地斜睨着她的丈夫。“他一踏进家门,他们总是像发狂一样,尤其是杰德。”   此刻,杰德正亲昵地倚偎在可蕾的身上。洛夫笑呵呵地嘲笑他。“他无法抗拒漂亮的女人,是除了蜜蜜外,另一个天生的小骚包。”   蜜蜜在马克的怀里非常安适。可蕾注意到他在逗惹女娃娃时竟是那么地温柔、平静。她以前曾见过他和小孩嬉闹,那是在他们初次邂逅后不久,他和玛汀的小孩在余晖映照的院子里追逐嬉戏;那时,她已深深恋上他。   “难得他安静下来。”莎娜的话打断了她的沉思,而杰德却在此刻从可蕾的肩上抬起头,望着地板上散置的玩具。他咕哝一声,突然从她的怀中往下冲。可蕾惊 呼,连忙抓紧他。洛夫一个箭步把儿子接住,然后叹口气,把他的宝宝放在地板上,任他在玩具堆里爬行。   “他什么都不怕,”洛夫苦笑说。“而且壮得和驴子一样。当他想下来时,怎么抱也抱不住。”   “他差一点把我吓死了。”可蕾喘息说。   “自从他学会爬以后,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的。”莎娜笑着说。“八个月大就开始走路,自此后情形更糟,我无时无刻不在后面追他。”   真难相信如此苗条的女人会生下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两个小孩在各方面大致得了父亲的遗传,酷似莎娜的地方很少,除了蜜蜜纤细的身材和嘴唇的形状以外。   这是一个充满欢笑的家庭,使可蕾忘记了洛夫的可怕。在这里,他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而不是经理。马克显然是常来拜访的熟朋友,因为孩子们热切地在他身上攀爬,毫无羞涩、陌生的感觉。   孩子喂饱后,分别被送上床睡觉;然后大人们才开始用餐。可蕾记不得自己何时享受过如此美妙的夜晚。当洛夫揶揄她时,她甚至不再畏缩。“我今早非亲自见你不可。”他咧嘴一笑。“莎娜好奇极了。”   “我没有!马克早已把你的一切都告诉我了。”莎娜对可蕾说。“是洛夫想满足他自己的男性好奇心。”   洛夫懒懒地耸耸肩,含笑望着他的太太。可蕾直觉纳闷,马克说了她什么?还有,为什么要谈她?她瞥他一眼,发现他正专注地凝望自己,不觉脸颊发热。   当马克开车送她回去时,夜已深了。可蕾困倦地踡伏在椅角上。“我好喜欢他们。”她喃喃地说。“我真不敢相信他就是早上那个差点让我丧胆的人。”   “是莎娜沉着稳静的气质把他驯服的。”   “他们是很幸福的一对,是不是?”   马克的声音略微粗哑。“不错。他们曾共同度过一些艰困的时日,如果不是如此深爱对方,也许就不会有今日的美满。洛夫以前结过婚,有两个小孩,但是他的太太和儿子们在一次车祸中全部丧生。这个打击在他内心烙下永远无法抹平的伤痕。”   “我可以想像得到。”可蕾说,一阵痛苦刺戳着她。她想像自己拥有两个活泼可爱的小孩,像杰德一样天天偎在她怀里;夺走两个小生命,是何等令人悲恸!她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马克转过头,看到可蕾一脸凄凄,爱怜之心油然而生。   他要和她共育小孩,他要他的孩子是她的。她是天生的母亲。慈母般的情怀使孩子们不自觉地攀附她、倚偎她。   抵达她的住处后,他伴她入内,静静地随手将门锁上。可蕾注视他,当他走向她,并执起她的双手时,她那对深褐色的眸子变得深邃、缥渺。   “马克?”她低唤道,声音微微颤抖。   他的脸庞充满柔情,眼神燃着狂野。他将她的手环在自己的颈上,然后把她拉靠过来,紧紧拥着她。   “亲爱的,我要带你上床。”他柔声说,如丝的腻语在她体内涌起一股激狂的喜悦。她深深吸口气,闭上眼睛,抗拒的意念早已化为烟雾。   他将她抱到她的床上。这回,他缓缓地、缠绵地吻她,爱抚她,把她挑逗到激昂的巅峰,然后小心翼翼地滑进她的体内。当他填满她的空虚时,可蕾忍不住失声 叫喊,指甲嵌入他的背脊,臀部疯狂地拱向他。马克的控制力完全崩溃,他吼叫一声,紧抓着她的臀部,开始不停地蠕动。无法驾驭的情欲在他俩之间爆发。他们的 结合仿如一场暴风雨般原始、猛烈。   在激情过后的宁静中,马克依然拥着她,一只手置在她的小腹上。这个女人是他的,他决不能再让她离去。她温柔善感,脆弱又容易受到伤害。他愿意终生伴着她,保护她,使她永远不再受创。   当他以手肘支起身子端详她时,可蕾也以深不可测的大眼睛含情望着他。他全身散发着男性味道,她不由得伸手把玩覆在他胸膛上的鬈毛。他正在想什么呢?他一脸正经,甚至严肃;蓝绿色的眼睛眯成明亮的细缝,漂亮的五官再度令她屏息。   “我今晚也许可以让你怀孕。”他说,指头滑下她的小腹。可蕾微微抽了一口气,两眼圆睁。他的手更往下游移,亲昵地抚弄她、探索她,使她忍不住扭摆着身 子。他欠下身,嘴唇覆在她的唇上。“我想要让你怀孕。”他低喟道,激亢的念头使他的身体又硬挺起来。“可蕾,你想怀我的孩子吗?”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想。”她轻声回答,伸出两手紧抱他。他深深进入她的体内,四目紧紧地相扣锁,他们一起蠕动身体,享受着另一种不可言喻的曼 妙感觉。如果她能孕育他的小孩,他此生则别无所求。她在他的底下摆动,无尽的爱意表露在她狂野的目光和令人心悸的呻吟声中。   他仍在她体内,柔柔地吻去她颊上的泪痕。不可思议的满足感涨满他的心胸。“可蕾,”他捧着她的脸。“我想我们非结婚不可了。”  第十一章   可蕾只觉心跳仿佛停止了,体内的所有活动皆告静止,等候再度开始的时刻到来。她无法呼吸、无法出声、无法动弹。然后,稍稍一震后,她的心脏恢复运作,将她从短暂的麻痹中唤回。“结婚?”她无力地说。   “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妈妈一定会乐昏了。”他说,手指沿着她的下唇勾勒着它的曲线。“你知道,她对我已经完全绝望了。嫁给我,为我生小孩吧!我发觉我非常想这样做。今晚看到你抱着杰德,觉得你更美了。我希望躺在你怀中的是我的宝宝。”   在他的求婚献词中,完全没有提到爱。不过可蕾也觉得不一定非有不可。她可以接受他不爱她的事实,她会接受他的任何提议,倾全力使他快乐。   “好的。”她低声说。   他的肩膀微微一松,随即从她身上翻下来,挨着她躺下,把她拥在怀里。他心不在焉地抚摸她光滑的臂膀,俊俏的脸庞若有所思。“这表示你已经原谅我了?”   她真希望他没有提起这件事。这句话触及一道尚未愈合的伤口,使她想起依然流连不去的痛苦。她不愿想起过去,尤其在她刚刚同意跨进人生另一阶段的此刻。 如果马克只是个凡人,也许她不会如此心意彷徨;然而马克却是各方面都显现超凡的人,使她满心疑虑,不知自己是否能够令他满意。   “我似乎非得如此,不是吗?”   “我从来就无意伤害你,我只是想早日把公事结束,好让自己能够全力追求你。打从一开始,我就非常渴望得到你。”他苦笑地承认。“你摧毁了我的控制力,不过那很明显,对不?”   她把头靠在他的肩凹处。“为什么那很明显?”   他短短一笑。“他妈的!你真相信我通常都是在衣帽间的桌子上对女人下手吗?你热情回吻我,真使我快发疯了。除了想进入你的体内外,我别无思想。”   她也是一样,情感的爆发湮灭了整个世界,她的思维中只有那一刹那和这个男人。初次做爱的记忆将使她终生为之腼腆,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浪漫、激狂。自此后,每当他碰她,她即期望内在的火焰再度燃烧。   她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疲累得睁不开眼睛。马克吻吻她,然后下床来。可蕾睁开眼睛,困惑地看着他穿衣服。   “如果你不是已经进入半睡眠状态,我们可以计划结婚的事宜。”他说,弯下腰把床单盖在她裸露的胴体上。“可是你累了,我们明天又得上班,而且我的衣服都在我住的地方;所以,我最好还是走。”   也许有一千零一个问题待解决,有大有小,可是她现在一个也想不起来。她困极了,身体也已得到满足;虽然他不能留下来陪她,难免令她失望,但她还是谅解了。他吻她,一只手则占有性地抚摸她的身体。   “我希望你喜欢大型的婚礼。”他喃喃地说。   她眨动睫毛。“为什么?”   “因为我有好几百个亲戚,如果没有邀请他们参加我的婚礼,后果会不堪设想。”   她咯咯笑着蜷曲在床单下。马克又吻她,千万个不舍使他想放弃明日的工作而重回床上。她看起来那么娇媚、慵懒,他晓得那是由于做爱的关系。知道自己使她 满足,那股温馨感是笔墨难以形容的。在她冷漠的面具底下,是一个热情的本性;其他人看到的只是那张面具,然而她却为他燃烧,热情的火焰在他的心灵留下一道 烙痕。   她已然熟睡,呼吸和缓均匀。马克柔情地再望一眼,轻轻熄了灯离开卧室。他们很快将共同拥有一间卧室,他的戒指也将套在她的手上。   可蕾第二天醒来,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梦,一场美妙但似乎不可能是真的梦。马克真的向她求婚?或只是她的幻想而已?然后她翻个身,惊觉到自己竟光裸着 身子,昨夜的一切这才历历浮现在她眼前。他与她做爱,接着向她求婚,而她答应了。惊惶的情绪在她的腹中翻搅。如果没有结果,该怎么办?如果他们结婚,而他 发现她并不适合他,又该怎么办?如果她无法满足他,就像她无法满足杰夫一样……如果他已经后悔提出结婚的要求……男人常常在激情中说些日后必悔的言语。   身旁的电话响声使她吓了一跳,猛然抓起话筒,却差点将它滑落。“喂?”   “早安,甜心。”电话的另一端传来马克温暖亲昵的声音。“我只想确定一下你是否睡过头了。昨晚离开时,我忘了替你拨闹钟。”   虽然他看不到她,她还是感到浑身发烫,不自觉将床单拉到颚下。“谢谢你。”她说。   马克停顿数秒钟。“今晚我们去挑选戒指,好吗?你打算今天打电话给你父母亲,还是等到周末回家时再告诉他们?”   可蕾闭上眼睛,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并没有改变心意。“我打电话回去。如果我保密到星期六,妈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他咯咯地笑。“我妈也是一样。我待会儿就打电话给她,她这一天将全天坐在电话机旁,打电话四处散播好消息。你想。我们多快可以把这件事办好?可怜的迪欧,才刚刚聘用你,现在又必须另找秘书了。”   “另找秘书?”可蕾讶异地重复。   “当然啊!我们结婚后,你就不能继续当他的秘书了。我们今晚决定婚期,你再决定何时提出辞呈。待会儿在公司见,甜心。好好保重。”   “好。”她说,慢慢挂上电话,清秀的眉头微皱着。他要她婚后放弃工作?   沐浴时,她的心绪一片纷乱。一方面,她明白他俩不能同时在史耐尔公司服务,而由于他的薪水远多于她,理所当然是她辞掉工作。另一方面,五年的奋斗建立 了她目前的独立,对她的自我价值意识来说,能继续自给自足,或至少对他们的生计有所贡献,是非常重要的。马克不仅希望她辞去史耐尔的工作,可蕾有一种预 感,他希望她完全停止上班。这个念头不禁令她打个寒噤。   一旦结婚,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她甚至并不知道自己是否期望他忠实。女人总是环绕在他的四周,有此机遇的男人怎么会不为所诱?果真如此,她更不该放弃自立。她只希望他能明白这点。   这天早上,她没有时间拨电话给母亲,不过在午餐时,找到了一具公共电话,她咬着下唇,聆听电话那端不曾中断的铃声。最后她挂上电话,母亲不在家,她心 中掺杂着失望与欣慰。对于嫁给马克一事,她不知道自己的感受如何。该是忧喜交集吧!喜的是自己深深爱他,忧的是不知能否带给他快乐。他睿智、老练又深具自 信,相形之下,杰夫就逊色许多了;而杰夫却弃她而去,另寻更优雅的女人。   待她用完午餐,返回办公室时,马克正在那儿等候着。看见她,他一脸笑意如温煦的阳光。“你回来啦,亲爱的。我本想带你去吃午餐,但事情无法及时办完。你母亲很高兴吗?”   可蕾往柯迪欧的办公室瞧瞧,知道他尚未回来,这才放心。“我刚刚拨过电话,但是她不在。我今晚再打电话给她。”   他揽住她的腰,把她拉过来,飞快地给她一个吻。“我妈妈高兴得差点在桌上跳起舞来。”他发笑道。“这个时候,大概半个英国都知道了。”   他的心情很好,闪烁的眼神像是碧波上的阳光,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又微微一震。她不安地望望门口,想挣开他的搂抱。“你应该来这里吗?”她焦虑地问。“如果让别人撞见你吻我,怎么办?”   他哈哈大笑。“我们要结婚是一个秘密吗?早上我向洛夫提过了,他也已经打电话告诉莎娜。然后我又告诉安森,他说我早该在郝斯顿就向你求婚,才不必大费周章地调动整个公司为你安排工作。所以你瞧,这已经不是秘密了。这项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幢办公大楼的。”   可蕾懊恼地瞅着他,脸颊一片酡红。“是你替我安排这份工作的?”公司上下全都知道他是为了自己而把她调来达拉斯吗?   “不是的,甜心,这份工作是正当的。我只是升调一些人,这些人对他们的新职恰巧非常向往,所以就空出这个空缺。”他轻抚她嫣红的脸颊。“你不必觉得难为情。”   他又吻她,然后依依不舍地松开她。“你有没有考虑过要什么样的戒指?”   惊讶明显地写在她的脸上。“没有。不过,我想我喜欢样式简单的结婚手环。”杰夫给她的戒指,个个都镶满黄宝石,她从来就不喜欢。颗颗宝石大得过于夸张,仿佛想表现何家的财势。离婚后,她也将那些戒指全数退还,毫无眷恋之意。   他望着她,不知道是什么往事使她神色黯然。“你要什么都可以。”他保证道,真希望永远不会再见到她脸上的忧凄。   那晚,当她终于与母亲联络上时,马克正伴在一旁。他斜躺在沙发上,带着笑容倾听她们的对话。电话那头传来爱玛爽朗的笑声,接着是一阵惊呼。然后她非要 与马克说说话。他诚恳地向她保证,他会好好照顾可蕾。当他把话筒还给可蕾时,她投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感谢他如此了解爱玛的心意。   “你们选定日期了吗?”爱玛兴奋地问。   “没有,我们还没有时间讨论。安排教堂婚礼要多久的时间?”可蕾听着,然后转向马克。“你家亲戚大概有多少人会参加?”   他耸耸肩。“嗯,大概有七百人吧!”   “七百人?”可蕾惊愕得瞪大眼睛,另一端的爱玛则发出一声微微的惊呼。   “我曾提过我有一个庞大的家族。七百人里也包括朋友;母亲会在一个礼拜左右给我们一张名单。”他指指话筒,可蕾又递过去。“别害怕。”他安抚爱玛。“如果我们在英国结婚,事情也许好办多了。我们需要送多少人过去?”   可蕾思索着要邀请多少人参加她的婚礼,她的家人并不多,不过还有一些朋友必须算进去。但是,如果他们在英国结婚,有多少人能够参加呢?而且,如果他们在德州结婚,他的亲友中有多少人无法做越洋旅行呢?单纯的一个婚礼突然间变得千头万绪!   “膳宿不成问题。”马克抚慰地说。于是可蕾猜想母亲一定乐昏了头,想把所有家都搬到英国去。“我们有很多空房间。教堂?是的,教堂很大,足以举行这种 大规模的婚礼。”他凝神倾听半晌,然后呵呵笑着。“不!我不在乎婚礼在哪里举行。对我来说,英国和德州都没有差别,只要能娶到可蕾就好了。多久?我的期限 是六个礼拜。”   即使坐在他的对面,可蕾仍然可以听到爱玛大声地抗议。马克只是耐心地说:“六个礼拜,我不能再等了。可蕾和我将在这个周末回郝斯顿,届时我们再详细讨论。”   可蕾惊讶地看着他得意地挂上电话。“六个礼拜?”她重复道。“在六个礼拜之内要筹备至少七百人以上参加的婚礼,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嘛!要花好几个月的时间计划呢!”   “六个礼拜,否则我就带你到法院公证结婚。对于这个期限,我已经相当慷慨了。我本打算在这个周末与你结婚的,只是,恐怕会得罪太多人,他们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们。”   他对她柔柔地一笑,伸手将她拥过来,深情地吻她良久。“别担心。有你母亲和我母亲在,这场婚礼将会圆满举行,决不会有任何差错的。”   令她惶然的是,他并没有带她到她预期的小珠宝店去。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豪华的接待室里,衣履光鲜的经理正拿出一件件熠熠发光的珠宝任她挑选。马克究 竟存着什么心理?他当然不是想与何杰夫比较财力。可蕾知道马克并不穷,他的薪水相当高,但却也不致使他成为百万富翁。不论哪一方面,他根本不必和杰夫相 较。因为杰夫根本就是望尘莫及。   可是,颗颗大珠宝就摆在她的眼前,静候她的选择。“我真正想要的,是一个样式简单的传统型结婚手环。”她微蹙着眉头。   “好的。”经理殷勤地说,准备将一件件钻石、翡翠和红宝石拿下去。   “把这些留下来。”马克阻止他的动作。“在你另外取来结婚手环前,我们还要再看一看。”   可蕾等经理走远后才转身对马克说:“我喜欢结婚手环,真的。”   他含笑望着她。“亲爱的,我们会有结婚手环的,别这么一副吃惊的样子。当然,我是想戴结婚戒指,我已经等得够久了。不过,既然你喜欢结婚手环,这就当做你的订婚戒指好了。”   “可是,我不需要订婚戒指啊!”   “严格说起来,没有人需要任何珠宝。订婚戒指就如结婚手环一样具传统性,是用来警告其他的男人别打你的歪主意。”   尽管满心忧虑,可蕾仍忍不住被他逗笑了。“哦,你就是想以戒指驱走那些想向我示爱的男人?”   “没有人知道潜藏在丝绸衬衫底下的野蛮人本性。”   可蕾知道。她凝视他,忆起隐藏在他那张冷静面具下的狂野性欲。大部份的人永远不知道他其实非常原始、野蛮,因为慵懒、温和的外貌将之密密隐藏起来。   “这只是开玩笑的。”他轻声说,轻触她的脸颊以驱散她出神的目光。“在那个可怜的家伙送来另一批首饰之前,你再看一看这些戒指,好吗?”   她又审视一番,然后摇摇头。“都太昂贵了。”   他开怀大笑。“甜心,我不是穷人。根本不是。我向你保证,买下任何一只戒指都不致使我负债。如果你不选,我来替你挑吧!”   他弯下身,仔细地端详每一只戒指。“我实在不喜欢钻石。”明知他心意已定,可蕾仍想坚持。   “当然不喜欢。”他附和道。“它们不适合你,甚至与你那件性感的黑色丝绒晚礼服也不搭配。珍珠比较适合你。试试这个戒指。”他从天鹅绒垫上拿起一只戒指,套入她的手指中。   可蕾低头瞧瞧,是一颗乳黄色的珍珠,四周环绕着亮晶晶的方形宝石,戴在她修长纤细的手指上,显得格外清新高雅。   “我想就这只好了。”他满意地对重返接待室的经理说。   当他们离开时,可蕾一路保持缄默,一面在心中努力想适应这场婚约在她生命中引起的改变。马克爱怜地环着她,仿佛想为她拂去使她神色黯然的忧愁。   “怎么啦,甜心?”他问,伴她进入她深深喜爱的小屋。这幢小屋结果却只是她生命中一个短暂的停泊港而已。   “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什么样的问题?”   “婚礼本身就是一件。那似乎是不可能的,繁缛的杂事一大堆,又包括距离的问题,接送亲友、膳宿等等。还有结婚蛋糕、礼服、鲜花、接待。不仅如此,我是个离过婚的女人,即使在教堂结婚,也不可能被白纱。”   他举起手,阻止她神经质的言词。“你刚刚说什么?”他客气地问。   她叹口气,揉揉自己的额头。“你非常清楚我在说什么。”   “那么让我向你保证两点。第一,我们将在我们的家族教堂里举行婚礼;而且,没有人会在意你是否结过婚。第二,你当然可以穿白纱礼服。”   “完全不适合嘛!”   “这个问题我们留待与你母亲商量,好吗?我想,她一定会赞成的。”   “当然你会这么想!有哪个女人曾经反对过你?”她叹息道。   “你呀!甜心。”他揶揄地说。“还有什么事令你困扰吗?”   她坐下来,深色的眸子幽幽望着他。“我一直在想我的工作问题。我知道婚后我理应离开公司,而且,我到职的时间并不长,还不致对这份工作依依不舍,但是我真的很想在别处继续上班。”   他沉默凝视她半晌,仿佛想洞悉她的思绪。“如果那真能使你快乐的话。”最后他温柔地说。“我希望我们的婚姻能带给你快乐,而不是让你困在笼子里。”   她不语。他从来没有尝过缺乏自信的苦楚,所以她怎能告诉他,她并不担心自己是否快乐,却是忧心自己无法使他快乐?他挨着她坐下,把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别担心这些事,甜心。让我们的妈妈去为婚礼操心吧!我们只要看着她们忙东忙西就好了。”   每当偎着他,可蕾就觉得安心不少。她的手滑到他的胸前,心不在焉地抚摸那身结实的肌肉。他的心跳在她的耳畔怦怦作响。   “我相信我们找到另一个需要讨论的话题了。”他喃喃说道,紧紧拥住她。“经过昨夜之后,怀孕的可能性有多大?”   她先是一惊,然后默默在心里计算着。“现在不太可能。”   他的嘴唇移到她的耳朵,找到柔软的凹处,想用无数的吻将之填平。可蕾屏住气息,闭着眼睛任喜悦开始在她的血液中奔流。她的胸脯逐渐发胀,渴望他的抚摸,而奇妙的感应也适时地催促他探手爱抚。   “那么,在结婚之前,我会更加小心;可是,六个礼拜的时间多难捱呀!”他的嘴在她的唇边,两人的呼吸交互混合着。可蕾盲目地转过头迎向他的吻,伸出双臂环住他的颈子。   良久后,他下床来,一面轻声咒骂。“我不喜欢老在半夜离开你。”他不快地说。“你为什么不搬去和我一块儿住?”   可蕾拉起床单罩住自己,同居的念头令她有点不安。婚后他们当然要住在一起,但是她得以六个礼拜的时间去习惯这个念头。她早已习惯独居,也喜欢这种自在;隐私权的丧失不是一件容易适应的事情。“我要把家具放在哪里?”   “不要担心这些小事,”他懊恼地说,一面扣上衬衫钮扣。“他妈的!我们还有其他细节需要解决,是不是?你要住在我的公寓里,或是我们再另找房子?”   “我还没见过你的住处呢!”她指出。   他耸耸肩,“我想我们应该开始找房子,因为我们终究还是需要的。”   是为了孩子打算吧!她心想。她躺在床上看他穿衣服,她的身体裸露着,仍悸动于适才做爱的激昂。“你想要几个孩子?”她低声问。   他低头看她,看到床单底下柔软、纤瘦的身体轮廓,以及两汪深潭。他的手停在钮扣上。“我想要两个,也许三个。你想要几个?”   “那并不重要。一个或半打,我都很满足。”是的,数字一点也不重要!   他开始慢慢解开钮扣,又将衬衫脱掉。把衣服抛到一旁后,他拉开长裤的拉链,从两腿褪下来。“你使我像个血气方刚的青少年一样。”他说,两眼明亮如月。 再度躺回她的身边使他忘却分居的懊恼,也使可蕾忘记忧虑。当他与她做爱时,所有的烦恼与俗事都在一刹那间化为尘烟。   星期五下午,他们搭机飞抵郝斯顿,马克在机场租了一部车。虽已暮色四合了,但是潮湿的热气依旧逼人,可蕾疲倦地不住叹息。这真是紧张忙碌的一周,虽然 他们其实什么都没做。可是,爱玛每晚总是以电话商讨必须立刻讨论的一些细节,她似乎等不及周末的来临。   她闭上眼睛,想利用这段回家的车程小憩一会儿。像母亲那样性急、兴奋,决不会轻易让可蕾在半夜前就寝;横在他们面前的,仍有数不清的问题待讨论。   “到了,甜心。”马克碰触她的手臂将她唤醒。   可蕾坐起来,想打开车门下车,却又沈靠在椅背上。“这不是母亲的家。”   “不是。”他替她开车门。   “你还保留这幢房子?”她跨出车外。   “是呀!我知道我一年必须到这里出差好几次,而且,我们会时常回来探望你的父母。在二房东回来之前,我没有理由把它退租。”   当他们朝大门走去时,可蕾心中有股莫名的勉强。自从初次做爱的那夜后,她就不曾再来过。一跨进衣帽间,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张橡木方桌,和方桌上的金边镜子。可蕾觉得满脸发烫;她仍清晰记得自己的底裤被抛置在黑砖地板上的情景。   马克放下他们的简单行李,将门锁上。他的眼光既明亮又灼灼。“我们明天再到你父母家。”   可蕾对那副眼神已非常熟悉了。她不禁往后退缩,一颗心如小鹿般乱撞。当她碰到方桌时,突然停止后退。   “太好了!”他轻声说,强有力的双手将她从腰部抱了起来。   她把滚烫的脸颊伏在他的肩上。“在这里?”   “这是我最喜欢的记忆,亲爱的。你是那么美……那么狂……那么令人难耐。我从来没有那么疯狂地渴望任何女人,除了你。”   “我很恨自己那么不知羞耻。”她轻轻坦承说。   “不知羞耻?你美得令我屏息。”   可蕾不习惯将“美”和自己连在一起,但是那晚,倚偎在马克的臂弯里,她觉得自己好美。衣帽间的记忆将永远使她脸红,所不同的是,那是一份喜悦兴奋的心怀,而不再是难为情。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应该穿白纱礼服。”爱玛说,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笔记簿,上面已记满密密麻麻的备忘事项。“当然,不是纯白的白纱,那不是你的色调。乳白色一向很适合你。”   母亲和玛汀忙得不可开交,热心地计划、安排一切。这是可蕾的婚礼,可是她却是唯一沉得住气的人。自那天早上抵达后,她即开始聆听喋喋不休的意见,一任 她们迳自重复不断地讨论每一个已经让人听腻的细节。偶尔抬头望望马克,他眸中含笑的眼神鼓励她保持冷静。   “婚礼必须在英国举行。”母亲说,深思地抿紧嘴唇。“我查过了,要在那么短的期间内预约此地一处足以容下千百人的大教堂是不可能的。马克,你确定你那边的教堂没有问题吧?”   “绝没有问题。”   “那么就决定在英国,你要尽快通知你母亲。最好是把她的电话号码给我,我直接以电话与她联络。可蕾,你必须在这里订做礼服,到英国后就没有时间了。而且,我们还得找个大衣箱把礼服运过去。不过我想,裁缝店应该会帮忙的。”   “我可以在英国买一件现成的礼服。”可蕾建议。   “万一找不到你喜欢的呢?不行!太冒险了。让我们想想看,我们至少必须提前两天到达,前后大概要停留一个星期的时间。会给你家人带来不便吗?马克。”   “不会的。我们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多几十个人并不算什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来处理飞机订票的事宜。你有名单吗?”   爱玛寻找她的宾客名单,抄下一份递给马克。他瞥了一眼,然后折入口袋里,毫不畏于将那么多人运送到另一个国家可能面临的种种麻烦。身为秘书的可蕾,自然认为他的秘书可能会承办这项任务。   “我还要添加几个人名上去,不过他们将从达拉斯出发。我会安排让大家在纽约换机。”   可蕾知道洛夫和莎娜可能会参加。她看过名单,对于那么多人不远千里迢迢地去观赏一场婚礼,不觉惊异万分。   她尚未来得及向马克挥手道别,就匆匆被拉到布料店去。然后她们转往女装裁缝店,可蕾在那儿量身,似乎量了数小时。接着爱玛又坚持买一双与礼服搭配的高跟鞋,由于已近六月,凡是与婚礼有关的物品,都非经过一场激烈的讨价还价不可。   待她们返家时,可蕾己疲惫不堪。爱玛和玛汀依然兴致勃勃、情绪高昂,她不禁怀疑是什么力量使她们不觉疲倦。马克正等着她,他伸手环住她的肩膀,爱怜地拥着她。   “该走了吗?”他轻声问。   她闭上眼睛。“我已累得无法思考了,快走吧!”   爱玛正想坚持要可蕾留在家里过夜,但是望望马克后,随即又把已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可蕾现在属于他了,他的姿态说明了一切,虽然婚期还有五个礼拜之久。   “这真是疲劳轰炸。”当他驾车回住处时,可蕾叹息道。她脱掉鞋子,扭动酸疼的脚趾,不知它们能否再恢复正常。“我想,挖壕沟也不致像逛街那么累人。我 可以白天工作、晚上做家事,累的感觉也不及此刻的三分之一。可怕的是,我必须每个周末回来试穿啊!”   “我会陪着你。”马克说。“如果你真太累了,我们就把它搁下来,回达拉斯。”   “那么事情都无法办妥了。”   “我宁愿有些事情未完成,也不愿我的妻子因劳累过度而崩溃。”   他的妻子。可蕾愈来愈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的确就要发生了。她看看左手上的珍珠钻戒,然后看看马克,一股深挚的爱意像永恒的潮水般涨满她的心湖。   当他们并卧在床上时,她环住他的颈子,紧紧贴靠着他。疲乏的肌肉逐渐松弛,她舒服地叹一口气。   马克拥着她,喜欢她柔软的身子依在他怀中的感觉。和平日一样。每当他靠近她或想到她,就想与她做爱、与她缠绵。可是她实在太累了。他吻她的额头,拥着她,直待她沉沉入睡。   “只剩下五个星期了,甜心。”他对着黑夜低语。她将成为他的妻子,而他也不用再担心她会像阳光中的晨雾般从他的指间溜走。  第十二章    可蕾向空中小姐挤出一丝笑意,婉拒了为她添茶的服务。他们将在一个小时内降落伦敦。她松了一口气,因为漫长单调的飞行终于即将告尾声,可是一想到会见马 克的家人,心中又是一阵忐忑不安。她曾在电话中与他母亲说过话,感觉她慈祥亲切,但她仍怀疑自己该如何通过真正见面的那道考验。她已熟记他哥哥和妹妹们的 名字,以及他们的配偶和一群小孩,然而这只是名单上的一小部份而已。还有叔伯、堂兄弟姊妹、祖父母……等等数不清的亲戚。她从来没有接触过如此庞大的家 族。   爱玛和哈蒙就坐在他们前面。距离婚期整整还有一个礼拜,爱玛在飞行途中仍一直研究手边的名单。玛汀和史迪及孩子们将在三天后飞抵,其余的客人随后到 达。洛夫和莎娜也将带着两个孩子参加。莎娜本打算把孩子托付姊姊照顾,可是可蕾非常喜爱这两个小家伙,希望他们能参加。毕竟,她的婚礼上将到处充斥着小 孩,多出两个又何妨?   可蕾很快地瞥一眼马克,怀疑他是否对逐渐逼近的婚礼有所疑虑,可是在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端倪。多少个缠绵的时刻,她偎在他的怀中,有时她仍感觉他仿 如陌生人,一个只给她性爱而不给她思想的英俊陌生人。他体贴、迷人、亲切,可是她总觉得他对她似乎有所保留。她深深爱着他,但却不得不将爱意隐藏起来,因 为他似乎并不想要她付出挚情。他只要她的陪伴、她的身体,却似乎不要她的感情。他不索求,也不付出。   这是造成她所以不安的真正根由,她心里十分明白。只要确定马克的爱,她可以面对成千的亲友而毫不畏怯。这些人都将注视她、打量她,就像当初嫁与杰夫时 成为万人瞩目的焦点一般。她如何适应如此庞大的家族?她一向不善交际,而他的家族却似乎个个亲切、随和,他们怎能了解她的困境呢?他们会认为她冷淡、不友 善吗?她的双手冰冷,未来的一切令她恐慌。   “禁止吸烟”的灯志亮起,可蕾的胸腔一阵紧缩,使她不得不急速喘息。马克没有注意到她的焦虑,他一心企盼再见他的家人。期盼的心情使他的眼眸闪烁着珠宝般的光华。   伦敦一片喧嚣,夏季观光客群集在机场里。正当他们的行李全部到齐时,哄乱之中传来一阵愉悦、轻快的叫声:“马克!马克!”   他回头,脸上顿时绽开笑颜。“维琪!”他伸出双手,一名高大的金发女郎立即奔入他的怀中。他热烈地拥抱她、吻她,然后空出一只手将可蕾拉过来。“可蕾,这个野丫头是我的小妹维琪。这位是魏可蕾。”   “谁只要捕获声名狼藉的康马克,她立即声名大噪。”维琪调侃道,然后亲热地拥抱可蕾。可蕾静静地微笑,心想她喜欢这个毫不做作的女郎。这家人的外貌非 常酷似;维琪的身材高大,有着同样的金发,只不过她的眼睛是天蓝色的。她的五官不似雕凿般突出。但她仍相当显眼、出众。   与爱玛、哈蒙致意后,维琪领大家离开候机室。“你一个人来吗?”马克问,左手挽着可蕾,右手环着维琪。   “噢,我并不是唯一的代表。”维琪愉快地说。“妈在车里等着。她不想挤过人群,可是又迫不及待想见可蕾。她不愿在家里干着急。”   会见维琪后,可蕾的紧张稍稍褪去,这下却又重新袭来。马克的母亲!从他谈起她的语气看来,可蕾知道他很崇拜他母亲,而她宠爱他自不在话下。有哪一个女人不喜欢他呢?   “我们开了两部车来,是为了这些行李。”维琪微笑着向可蕾及她的父母解释。“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妈坚持要可蕾和马克与她同车。我是一个安全的驾驶。”   “真的?”马克惊讶地问。   “我们当然不介意。”爱玛说。   当他们走近停车场时,一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打开一部黑色四门轿车,里面走出一位衣着高雅、身材修长的妇女。“马克!”她喊道,一面猛挥着手;然后不 顾威严,快步向他跑来。马克笑着松开可蕾和维琪,在柏油路面上大步奔跑,将母亲一把搂入怀里,紧紧拥着她。   “对著名的英国式保守礼节而言,这显得太热情了。”维琪幽默地说。“大家都非常高兴见到马克,所以我们就像个大傻瓜一样。可是,没有人抗拒得了他,不是吗?”   “不错。”可蕾回答,一面细细看着他。这就是他的母亲?这个漂亮、过于年轻的妇人,光滑的金发才刚刚有褪色的迹象,这是他母亲?她原以为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呢!   在她尚未调整好自己的心绪时,马克已挽着母亲向她走来。“妈,这是我未来的太太魏可蕾。亲爱的,这是我母亲,康亚莉夫人,海顿佩斯的伯爵未亡人。”   夫人?伯爵未亡人?   可蕾顿时僵住了,不过她仍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喃喃寒暄。爱玛兴奋地与亚莉夫人相拥,她俩已做过多次的电话长谈。马克的母亲一直带着可掬的笑容、亲切的 态度,似乎真心喜欢这个场面。数分钟后,所有的行李都送到车上;爱玛和哈蒙乘坐维琪的蓝色跑车,马克、可蕾和亚莉夫人则坐进黑色轿车,由司机舒丹驾驶。   “众人都开始到达了吗?”马克问亚莉夫人。   “还没有。我们期待再过几天安静的日子,当然啦,近处的亲友时常过来喝茶。你期待众人早日到齐吗?”亚莉夫人的绿色眸子闪着一丝笑意。   “我希望,但并不期待。我可以预约可蕾的时间吗?我是指下个礼拜。”   “不太可能。”亚莉夫人迅速回答。“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自从战争结束后,我们家已许久不曾如此热闹过了;连依莲姑婆也会参加,你知道她是很难得出门的。”   “这真是我的荣幸。不过我知道她不是因为我而出来的。”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认识你。他们的兴趣在可蕾。”   可蕾不希望大家对她感兴趣,她痛恨成为好奇心的焦点。她会变得手足无措、沉默寡言,因为深恐犯错。马克为什么不事先向她提及他的家世?说他是英国贵族 的一份子?她应该早想到这点,一般英国人都拥有既高雅又傲慢的特质吗?他的口音、他那漫不经心的世故、温文有礼的风度,在在显示不凡环境的出身和教养。   “你很沉默,甜心。”马克说,伸手拉起她的一只手,当他感觉它的冰冷时,眉头不禁一皱。毕竟这是仲夏,伦敦的天气十分暖和。“还在晕机?”   “我觉得……辨不清东西南北,有点迷迷糊糊的。”她静静地回答。   “这也难怪。”亚莉夫人说。“旅行后,我总是需要好好睡一觉,我从来没有到过像美国那么远的地方去。别担心,亲爱的,今天没有人会来看你;即使有,我也会把他们打发掉。”   亚莉夫人亲切又友善,马克显然得自她的遗传。仔细端详后,可看出她的年纪大约在六十岁左右,不过却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六十岁贵妇人。除了眼角的笑纹外, 她的皮肤光滑,没有皱纹,头发虽逐渐褪色,但仍浓密。她喜欢生命,喜欢她的家庭;在她注视马克的眼神中,明显流露出爱与关注。   可蕾倾听他们谈话,偶尔被问及,即开口回答,但大部份时间她都非常安静。   约行两个钟头后,车子终于慢下来,然后左转通过由警卫驻守的大门。“我们就要到了。”马克说。“你现在可以看到烟囱。哦,对了,妈,你要把我们安置在哪里?”   “可蕾和她的双亲跟我住在佩斯轩。”亚莉夫人平静地说。“你就住在海顿堡,你以前的房间。”   他不喜欢这样的安排。他眯着眼,眼睛呈现深绿色彩,但不再作声。可蕾感到欣慰,他并没有要求与她同房;以他的占有欲与自大而言,他倒是会这样做的。他的手指在她的手上一紧,似乎大感失望。   接着他们绕个弯,海顿堡已然在望。这不是座城堡,而是一幢古老的庄园大宅邸;烟囱直入云霄,黄砖因久经年岁而呈晦暗的金黄色调。修剪整齐的草坪,饰以 雕刻品的围墙,悉心照料的玫瑰花圃;这就是马克成长的地方,可蕾顿时觉得他们之间的鸿沟愈来愈大了。   他们经过海顿堡,驶上一条狭小的铺道。“我的房子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亚莉夫人解释。“那是一幢传统的伯爵未亡人宅邸。”   佩斯轩的大小不及海顿堡的一半,不过样式相同,也是一样的黄砖。可蕾不久即发现它有十八个房间。海顿堡和佩斯轩都建于十八世纪末叶,原来的庄园宅邸被 大火烧毁后,才与建这两幢较现代化的建筑。因此,海顿堡与佩斯轩与古老传统型的庄园宅邸不同;它们有室内外配线及水管装置,现代化的绝缘材料和暖气装置使 大壁炉成为观赏或装饰之物,而不再供做取暖的用途。而可蕾的卧室里也有一个壁炉。当她终于独自一人时,她轻轻地、如梦般地抚摸壁炉架的光滑木头。这是一个 漂亮的房间,有白色的蕾丝窗帘,相同色调的床罩,玫瑰色的地毯,紫檀木家具,以及架高的四柱大床。毗邻有一间个人浴室及藏衣室。   她匆匆洗个澡,无法忍受因长途跋涉而沾染的尘垢。一条柔软的厚浴巾挂在门后的挂钩上,她拿下来裹住洗净的胴体。走出浴室后,她突然停下来,望着斜躺在 沙发椅上的马克。他抬起头,看到她光滑发亮的脸庞和浴巾里面温热的身体,专注的神采立即浮现在眼睛里。   “我母亲有时候很固执。”他说,朝她伸出双手。“过来,甜心。在我被放逐到海顿堡之前,让我再好好抱抱你。”   她献出她的手,然后发现自己坐在他的膝上。可蕾叹口气,把头依在他的肩膀上,感觉他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紧紧环住自己。   “从纽约出发后,你就一直很少开口。”他柔柔地说。“有什么不对劲吗?或者只是晕机的关系?”   只要在他的怀里,一切都会安然无恙。可是她不能一辈子躺在他的臂弯里。“没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把手探入浴巾里罩住她的胸脯,温柔的手指轻轻抚摸柔腻的肌肤。“那么,我是不是该让你小睡片刻?你的爸妈已经回他们的房间休息了;电话不停地响起,但都被我母亲打发掉。”   她抓住他的肩膀。“不要走,马克,求求你!再多抱我一点。”   “好的,甜心。”他低沉地说,一面支起她的脸,缓缓地吻她,舌头探入她的嘴里,手指也不再温柔。“这将是漫长的一个礼拜。”他说,嘴唇滑到她的喉咙。“我要找个下午绑架你,把你带到没有人会打扰我们的地方去。”   如果他此刻能绑架她,把她带走就好了。如果婚礼早已结束,他们可以返回达拉斯,那该有多好。   事情只有更恶化。有时候,她仿佛完全没有属于自己的时刻,每天总有愈来愈多的人要引见。马克的婚礼成为每晚晚宴的理由。爱玛在此如鱼得水,哈蒙也过得 惬意自在。然后玛汀、史迪和孩子们也到达,受到热情的欢迎。玛汀和马克的妹妹们一见如故,相处甚欢。佩斯轩时时洋溢着她们的谈话与欢笑声。   可蕾没有与马克独处的时间,但是,愈熟悉他的背景,她对他知道的愈多。他是海顿佩斯的康氏贵族之一,伯爵本身的身分即拥有大批财富,马克的继承权使他 享有庞大的财产。是好动的个性驱使他只身前往加拿大、美国等地闯天下。数代的贵族教养在他的血液里奔流。   她无法适应他的世界。像他这种男人需要的是一个能干、善交际的妻子,而可蕾知道自己一向喜欢不受他人干扰的生活。她曾努力改变自己以适应何家的生活 圈,却未能成功。她怎可能符合康氏家族的标准?他们个个都是上流社会的名流,她只是来自德州郝斯顿的一名秘书而已。   庆祝节目继续环绕着她进行,她完全像个傀儡般任人摆布,心里却逐渐相信这是一场错误的姻缘。马克很快就会看出她的笨拙与不当,他会对她失望、不耐烦。 她相当了解这个步骤,因为她有过一段痛苦的经验。首先,他会因为她无法符合期望而暴躁;然后,他逐渐对她漠不关心;最后,他会可怜她、同情她。她觉得自己 无法忍受这点,忍受他可怜她这项事实。这几天与马克形同隔绝,获不到一丝爱情的再保证;可蕾开始像往昔一样,为自我保护而逐渐退缩。即使在最好的环境下, 仅以单向爱情来维系的婚姻也不会有坚固的基础。马克向她求婚的理由并不明确。也许他认为她很合适,也许他准备成家。但他不是出于爱。即使在做爱的激狂中, 他也不曾说过“爱”字。   在为时未晚之前,她必须取消这项婚约。当她想到自己即将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时,不禁一阵心寒,但她似乎别无选择。如果有一天,马克因她的无能而轻视她,那将是她的世界末日。   就在婚礼的前一天,她心意已定,但苦无机会对他说。他们总是被两家的亲友包围着,而洛夫和莎娜也已于日前加入人群的行列。婚礼的预演顺利完成;人人兴 致高昂,古老的大教堂里回荡着笑声与欢愉。可蕾以苦恼的眼神望着这一切,心想一旦取消婚约,这些洋溢欢欣的脸庞会代以什么样的表情?   老天!她不能就让他一个人站在圣坛前。他那强烈的自尊心将永远不会原谅她,而如果他恨她,她也无法活下去。可蕾穿过人群,拉拉他的衣袖,决定与他谈谈。“马克?”   他微笑地望着她。“什么事?甜心。”正巧有个朋友过来向他致贺,她失去了他的注意力。她站在他身旁,紧捏的拳头使指甲刺入掌心,并努力向贺客挤出一丝微笑。   “马克,事情很重要!”她绝望地说。“我必须和你谈谈!”   马克再度低头看她,这才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紧张的神态。他挽起她的手。“什么事?出了什么事吗?”   “是私事。我们可以找个地方谈吗?”她的眼神向他乞求,他不禁疼惜地环住她。   “当然可以。”他说,转身伴她朝门口走去。   “啊,不行!你们这对小情侣。”有人叫道。“你们不能在婚礼的前一夜偷偷溜出去!”   马克回过头。“别胡说!”他说,带着可蕾走出大门。“我当然可以。”   他领她进入凉爽的英国夜色中,离开灯火辉煌的教堂,踏上通往佩斯轩的幽暗小路。他们的脚步声在碎石路面上喀啦作响,马克紧紧搂着她,想祛除她那双裸臂上的寒意。“什么事?”他轻声问。   她停下来,闭眼祈祷上帝赐给她力量。“这是一场错误。”她喃喃低声说。   “什么?”   如果他不要那么有耐性就好了!她在黑夜中抬头看他,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这个。”她指着身后的教堂。“这一切。你,我,以及婚礼。我无法完成这件事。”   他猛然倒抽一口气,全身肌肉顿时紧张起来。“为什么这是一场错误?我认为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我的家人喜欢你,而你好像也很喜欢他们。”   “我是喜欢他们。”眼泪使她的声音喑哑,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忍住多久。“但是,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们并不相配吗?我们第一次出去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们分属 不同的典型,不过我并不知道自己竟一语说中!我不适合这里!我永远无法成为你需要的贵族妻子。你们的……期望太高了。”她一时哽住,再也无法说下去。她默 默脱下珍珠钻戒递给他。他不收,一迳低头瞪着她。   可蕾抑不住激动,开始低声饮泣。她抓起他的手,把戒指套入他的手指。“这是最好的办法。”她呜咽道,退步离开他。“我太爱你了,所以不想让你对我失望。”   她沿着黑暗的小径奔跑,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不过她知道佩斯轩就在路的尽头,她终究会抵达的。悲痛填膺,她没有听到身后急速而至的脚步声。一只粗壮的 手抓住她,猛力将她旋转过来。她微微惊呼一声。在他转身拉她往回走之前,她瞥到他的表情,冷峻又狂怒。   “马克——等等!”她吃惊地喘息说,泪水已然爬满她的脸颊。“你不能——你要干什么?”   “带我的女人走。”他暴烈地说,两腿朝教堂大步迈去。   教堂前挤满乱哄哄的人群,正准备前往海顿堡参加预演后的舞会。当马克走近时,喧闹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可蕾把脸埋在他的背上。   “嘿。”他哥哥莱登慢条斯理地说。“明天的时间还不够吗?”   “不,不够!”马克粗声吼道,无视于围观的群众。“我要你的车子。”   “请便。”莱登说,看着马克打开车门让可蕾进去。可蕾把脸埋在手掌里,深沉的悲伤使她忘记眼前的尴尬。   亚莉夫人站在石阶上,望着她的儿子与未来的儿媳开车扬长而去。“你想,”她对旁人说。“我们还需要等他们吗?不!当然不需要。舞会照常举行。”她决定。   马克不停地往前奔驰,怒气像一道明显的火焰在他身上劈啪作响。可蕾默默坐着,心想他是否要带她到一个特别的地方?或者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可是她不敢开口问他。当他停在一家小旅馆的车道上时,她心中的疑惑得到了答案。   “我们到这里做什么?”他下车把她拉出来时,她屏息问道。他粗鲁地把珍珠戒指套回她的手上。   他一语不发地把她拉进旅馆里。这是一家粗陋的小旅店,就像几世纪来点缀在英国道路旁的那种休憩站;底层是酒店,上层是房间。马克登记完毕,付完房租, 便拖着可蕾爬上一道窄窄的楼梯,留下旅店老板略带好奇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马克停在一扇门前,打开来把可蕾拉进去,旋即转身将它锁上。   “好了。”他说,声音因激怒而粗哑。“现在我们来谈谈吧!首先,你所说的标准和期望等等,只是你自己的心理作用罢了。没有人期望或希望你成为怎样的 人。我并不要你十全十美,因为我本身也有缺点。我不要一个永不犯错的塘瓷娃娃,我要你。至于有关我需要一个贵族妻子等废话——”他突然打住,忿忿地握紧拳 头。可蕾睁大眼睛望着他,不敢相信他的愤怒竟是如此强烈;他的眼神像两道雷射光般地灼烧着她。   他开始粗暴地解开衬衫钮扣。“我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头衔,而且那个该死的头衔也不是我的。我哥哥是伯爵,感谢上天他身强体壮,有两个活泼的儿子,而我 的继承权则排在他的两个孩子之后。我不要头衔。我现在有美国的公民资格,有一份很好的职业,有一个我爱的家。而且,我还有一个我深深钟爱的妻子,如果这回 又让你从我身边离去,我才真是他妈的该死!”他脱下衬衫扔到一旁,然后解开皮带,拉下长裤的拉链。   “如果你不想结婚,好,没关系。”他咬牙切齿地说,已然一丝不挂。可蕾瞪着他,觉得嘴唇干涩。“我们可以同居。你是唯一让我疯狂失去理智的女人,也是 唯一让我爱得痛苦的女人。打从一开始,由于我对你并不完全坦诚,差点毁了这段情缘,而你也不再信任我。你永远不会再相信我了,是不是?真是他妈的糟糕,因 为我决不会让你走。清楚了吗?”   可蕾咽口口水,两眼定定地望着他。他真漂亮得令人心疼。“你知道你刚刚说了多少个‘他妈的’、‘该死的’?”她低低说。   “这他妈的有什么重要?”他问,伸手抓住她,将她抛到床上去。   她紧抓床单,以免自己摔下床。“你以前从来没有说过你爱我。”她的声音略显尖锐。   他灼灼逼视她,伸手到她身后解开她的拉链。“那是一项不可饶恕的罪行吗?你也从来没有说过爱我,直到刚才你说不能嫁给我时,才同时冲口而出。你知道我心里的感受吗?几个星期以来,我一直设法使你再信任我,也怀疑你是否爱我,而你却这样待我。”   他脱去她的洋装。可蕾用两手抵在他的胸前,急速的心跳使她无法思考。“马克,等一下。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事情不是很明显吗?即使你决定不要婚礼,我也要享有我的洞房花烛夜。我爱你。而且,我再重复一遍,我决不会让你离开。”   “大家会怎么想?”   “我才不在乎。”他停下来,燃烧的眼光凝视着她。“我爱你。对我来说,你比世界上任何人都重要,我将不惜赴汤蹈火以得到你。”   他慢慢把她剥光,一双眼睛在她苗条、纤细的胴体上游移。他以前总是性急粗鲁,这次,他的爱抚宛如春风拂面。他分开她的双腿进入她的体内时,就似风的低 语般轻柔。可蕾接纳他,她的身体亢奋地拱向他,两手紧紧攀住他。她是那么地爱他,使她觉得满满的爱意仿佛就要爆炸开了。当他以手肘支起身子凝望她时,她的 眸中尽是柔情。   “让我们再试一次。”他轻声说。“我爱你,魏可蕾,爱你的一切。你温柔又钟情,我想和你分享你眼睛里的梦幻。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从来不敢相信自己也有凌空翱翔的一天。她圈住他的脖子,迎上去吻住他的唇,两眼直视那对明亮的蓝绿色眸子,一面喃喃地说:“愿意。”   她身穿乳白色的绸缎礼服,挽着父亲的手臂踏上古老教堂的甬道。当她走过时,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向她绽放最真诚的欣悦笑靥。莎娜安详地伴着两个孩子为她祝 福;爱玛含泪微笑,仍不失优雅的丰采;亚莉夫人的眸中带着骄傲、喜悦的神采。等在圣坛前的,是玛汀和马克的三个妹妹。马娄夫站在马克的身旁,随侧还站着莱 登,以及马克的两个堂兄弟。   而马克,高大,不可思议的英俊,真令她心爱不已。面纱使她看不清他的身影,但他注视着她,眼睛蒙上一层闪烁的薄雾,就像海面上的轻雾一般。   她父亲把她的手交给马克,她手上的珍珠钻戒在满室金黄的烛光中熠熠生辉。   马克轻轻捏住她的手,她抬头望他。他的眼神沉着笃定,她的眼眸像深幽神秘的湖;不过他们之间再也没有秘密了。转向圣坛,他们开始复诵誓言。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奇亚】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